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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三通在旁瞧著,想起妻子為自己吮吸毒質,救了自己性命,她卻中毒身亡,此時楊過所做的,便是舊事重演,心中感激之極,苦於給點中穴道,沒法與他一齊吮吸毒液。楊過在二武傷口上輪流吸了一陣,只覺苦味漸轉鹹味,頭腦卻越來越暈眩,知自己中毒已深,再用力吸了幾口,吐出毒汁,眼前一黑,登時暈倒在地。
此後良久良久沒有知覺,漸漸的眼前晃來晃去似有許多模糊人影,要待瞧個明白,卻越瞧越胡塗,也不知再過多少時候,這才睜開眼來,只見武三通滿臉喜色的望著自己叫道:「好啦,好啦!」突然跪倒在地,咚咚咚咚的磕了十幾個響頭,說道:「楊兄弟,你……你救了我……我兩個孩兒,也救了我這條老命。」爬起身來,又撲到一個人跟前,向他磕頭,叫道:「多謝師叔,多謝師叔。」
楊過向那人望去,見他顏面黝黑,高鼻深目,形貌與尼摩星有些相像,短髮鬈曲,一片雪白,年紀已老。楊過只知武三通是一燈大師的弟子,卻不知他尚有一個天竺國的師叔,待要坐起,卻半點使不出力道,四下一看,原來已睡在床上,正是在襄陽自己住過的室中,這才知自己未死,還可與小龍女再見一面,不禁出聲而呼:「姑姑,姑姑!」
一人走到床邊,伸手輕輕按在他的額上,說道:「過兒,好好休息,你姑姑有事出城去了。」卻是郭靖。楊過見他傷勢已好,心中大慰,隨即想起:「郭伯伯傷勢復原,須得七日七夜之功,難道我這番昏暈,竟已過了多日?可是我身上情花之毒卻又如何不發?」一愕之下,腦中迷糊,又昏睡過去。
待得再次醒轉,已是夜晚,床前點著一枝紅燭,武三通仍坐在床頭,目不轉睛的望著自己。楊過淡淡一笑,說道:「武老伯,我沒事了,你不用擔心。兩位武兄都安好罷?」武三通熱淚盈眶,不住點頭,卻說不出話來。
楊過生平從未受過別人如此感激,很覺不好意思,岔開話題,問道:「咱們怎地回襄陽來的?」武三通伸袖拭了拭眼淚,說道:「我朱師弟受你師父龍姑娘之託,送汗血寶馬到荒谷中來給你,瞧見咱們四人都倒在地下,便救回城來。」楊過奇道:「我師父怎知我在那荒谷?她又有什麼事分身不開,要請朱老伯送馬給我?」武三通搖頭道:「我回城之後,也沒與龍姑娘遇著。朱師弟說她年紀輕輕,武功出神入化,可惜這次我無緣拜見。唉,少年英雄如此了得,我跟朱師弟說,咱們的年紀都活在狗身上了。」
楊過聽他誇獎小龍女,語意誠懇,甚是歡喜,按年紀而論,武三通便要做小龍女的父親也綽綽有餘,但話中竟用了「拜見」兩字,自是因其徒而敬其師了。楊過微微一笑,又道:「小侄之傷……」只說了四個字,武三通搶著道:「楊兄弟,武林中有人遇到危難,互相援手雖是常事,但如你這般捨己救人,救的我這兩個小兒,從前大大得罪過你,這般大仁大義之事,除了我師父之外,再也無人做得……」楊過不住搖頭,叫他別說下去了。
武三通不理,續道:「我若叫恩公,諒你也不肯答應。但你如再稱我老伯,那你分明是瞧我武三通不起了。」楊過性子爽快,向來不拘小節,他心中既以小龍女為妻,凡是不守禮俗、倒亂稱呼之事,無不樂從,欣然道:「好,我叫你作武大哥便是。不過見了兩位令郎,倒不便稱呼了。」武三通道:「稱呼什麼?他們的小命是你所救,便給你做牛做馬也是該的。」
楊過道:「武大哥,你不用多謝我。我身上中了情花劇毒,本就難以活命,為兩位令郎吮毒,絲毫沒什麼了不起。」武三通搖頭道:「楊兄弟,話不是這麼說。別說你身上之毒未必真的難治,便算確實無藥可救,凡人多活一時便好一時,縱是片刻之命,也決計難捨。世上並無不死之人,就算武功通天,到頭來終究要死,然則何以人人仍是樂生惡死呢?」
楊過笑了笑,問道:「咱們回到襄陽有幾日啦?」武三通道:「到今天已是第七日。」楊過臉現迷茫之色,道:「按理我已該毒發而死,怎地尚活在世上,也真奇了。」武三通喜道:「我那師叔是天竺國神僧,治傷療毒,算得天下第一。昔年我師父誤服了郭夫人送來的毒藥,便是他給治好的。我這就請他去。」說著興沖沖的出房。
楊過心頭一喜:「莫非當我昏暈之時,那位天竺神僧給我服了靈丹妙藥,竟連情花劇毒也化解了。不知姑姑到了何處?她如得悉我能不死,真不知該有多快活呢!」想到纏綿之處,心頭一盪,胸口突然如為大鐵錘猛擊一記,劇痛難當,忍不住大叫一聲。自服了裘千尺所給的半枚丹藥之後,迄未經歷過如此難當的大痛,想是半枚丹藥藥性已過,而身上毒性卻未驅除,緊緊抓住胸口,牙齒咬得格格直響,片刻間滿頭大汗。
正痛得死去活來,忽聽得門外有人口宣佛號:「南無阿彌陀佛!」天竺僧雙手合十,走了進來。武三通跟在後面,見楊過神情狼狽,大吃一驚,問道:「楊兄弟,你怎麼啦?」轉頭向天竺僧道:「師叔,他毒發了,快給他服解藥!」天竺僧不懂他說話,走過去為楊過按脈。武三通道:「是了!」忙去請師弟朱子柳過來傳譯。朱子柳精通梵文內典,能與天竺僧交談。
楊過凝神半晌,疼痛漸消,將中毒的情由對天竺僧說了。天竺僧細細問了情花的形狀,大感驚異,說道:「這情花是上古異卉,早已絕種。佛典中言道:當日情花害人無數,文殊師利菩薩以大智能力化去,世間再無流傳。豈知中土尚有留存。老衲從未見過此花,實不知其毒性如何化解。」說著臉上深有悲憫之色。武三通待朱子柳譯完天竺僧的話,連叫:「師叔慈悲!師叔慈悲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