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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蓉道:「這中間可有古怪。」郭靖道:「怎麼?」黃蓉道:「那陸展元在武林中名頭不小,他夫人何沅君也是當代女俠。若是尋常火燭,他家中怎能有人逃不出來?定是仇家來放的火。」郭靖一想不錯,說道:「對,咱們搜搜,瞧是誰放的火,怎麼下這等毒手?」
二人繞著莊子走了一遍,不見有何痕跡。黃蓉忽然指著半壁殘牆,叫道:「你瞧,那是什麼?」郭靖一抬頭,見牆上印著幾個血手印,給煙一熏,更加顯得可怖。牆壁倒塌,有兩個血手印只剩下半截。郭靖心中一驚,脫口而出:「赤練仙子!」黃蓉道:「一定是她。早就聽說赤練仙子李莫愁武功高強,陰毒無比,不亞於當年的西毒。她駕臨江南,咱們正好跟她鬥鬥。」郭靖點點頭,道:「武林朋友都說這女魔頭難纏得緊,咱們如能找到岳父,請他老人家主持,那就好了。」黃蓉笑道:「年紀越大,膽子越小。」郭靖道:「這話不錯。越是練武,越知道自己不行。」黃蓉笑道:「郭大爺好謙!我卻覺得自己愈練愈了不起呢。」
二人嘴裡說笑,心中卻暗自提防,四下里巡視,在一個池塘旁見到兩枚冰魄銀針。一枚銀針半截浸在水中,塘里幾十條金魚盡皆肚皮翻白,此針之毒,委實可怖可畏。黃蓉伸了伸舌頭,拾兩段斷截樹枝夾起銀針,取出手帕重重包裹了,放入衣囊。二人又到遠處搜尋,卻見到了雙鵰,又遇上了那少年。
郭靖眼見那少年有些面善,一時卻想不起像誰,鼻中忽然聞到一陣怪臭,嗅了幾下,只覺頭腦中微微發悶。黃蓉也早聞到了,臭味似乎出自近處,轉頭尋找,見雄雕左足上有破損傷口,湊近一聞,臭味果然就從傷口發出。二人吃了一驚,細看傷口,雖只擦破一層油皮,但傷足腫得不止一倍,皮肉已在腐爛。郭靖尋思:「什麼傷,這等厲害?」忽見那少年左手全成黑色,驚道:「你也中了這毒?」
黃蓉搶過去拿起他手掌一看,忙捋高他衣袖,取出小刀割破他手腕,推擠毒血。只見少年手上流出來的血顏色鮮紅,微感奇怪:他手掌明明全成黑色,怎麼血中卻又無毒?她不知那少年經怪人傳授,已將毒血逼向指尖,一時不再上升。她從囊中取出一顆九花玉露丸,道:「嚼碎吞下。」少年接在手裡,先自聞到一陣清香,隨口謝了一聲,放入口中嚼碎,但覺滿嘴馨芳,甘美無比,一股清涼之氣直透丹田。黃蓉又取兩粒藥丸,餵雙鵰各服一丸。
郭靖沉思半晌,忽然張口長嘯。那少年耳畔異聲陡發,出其不意,嚇了一跳,嘯聲遠遠傳送出去,只驚得雀鳥四下亂飛,身旁柳枝垂條震動不已。他一嘯未已,第二嘯跟著送出,嘯上加嘯,聲音振盪重疊,猶如千軍萬馬,奔騰遠去。
黃蓉知丈夫發聲向李莫愁挑戰,聽他第三下嘯聲又出,便也氣涌丹田,縱聲長嘯。郭靖的嘯聲雄壯宏大,黃蓉的卻是清亮高昂。兩人的嘯聲交織在一起,有如一隻大鵬、一隻小鳥並肩齊飛,越飛越高,小鳥始終不落於大鵬之後。兩人在桃花島潛心苦修,內力已臻化境,雙嘯齊作,當真是迴翔九天,聲聞數里。
那倒行的怪人聽到嘯聲,足步加快,疾行而避。
抱著程英的青袍客聽到嘯聲,哈哈一笑,說道:「他們也來啦,老子走遠些,免得囉唆。」
李莫愁將陸無雙夾在脅下,奔行正急,突然聽到嘯聲,猛地停步,拂塵一揮,轉過身來,冷笑道:「郭大俠名震武林,倒要瞧瞧他是不是果有真才實學。」忽聽得一陣清亮的嘯聲跟著響起,兩股嘯聲呼應相和,剛柔並濟,更增威勢。李莫愁心中一凜,自知難敵,又想他夫婦同闖江湖,互相扶持,自己卻是孤另另一人,登覺萬念俱灰,嘆了口長氣,待要拋下陸無雙不理,卻見到她頸中半塊錦帕,心中一酸,抓著她的背心,快步而去。
此時武娘子已扶著丈夫,帶同兩個兒子與柯鎮惡作別離去。柯鎮惡適才一番劇戰,生怕李莫愁去而復返傷害郭芙,帶著她正想找個隱蔽所在躲了起來,忽然聽到郭黃二人嘯聲,心中大喜。郭芙叫道:「爹爹,媽媽!」發足便跑。
一老一小循著嘯聲奔到郭靖夫婦跟前。郭芙投入黃蓉懷裡,笑道:「媽,大公公剛才打跑了一個惡女人,他老人家本事可大得很哩。」黃蓉自然知她撒謊,卻只笑了笑。郭靖斥道:「小孩子家,說話可要老老實實。」郭芙伸了伸舌頭,笑道:「大公公本事不大嗎?他怎麼能做你師父?這可奇了!」生怕父親又再責罵,當即遠遠走開,向那少年招手,說道:「你去摘些花兒,編了花冠給我戴!」
那少年跟了她過去。郭芙瞥見他手掌漆黑,便道:「你手這麼髒,身上還要髒,我不跟你玩。你摘的花兒也給你弄臭啦。」那少年冷然道:「誰愛跟你玩了?」大踏步便走。
郭靖叫道:「小兄弟,別忙走。你身上餘毒未去,發作出來可了不得。」那少年最惱給別人小看了,給郭芙這兩句話刺痛了心,當下昂首直行,對郭靖的叫喊只如不聞。郭靖搶步上前,說道:「你怎麼中了毒?我們給你治了,再走不遲。」那少年道:「我又不認得你,關你什麼事?」足下加快,想從郭靖身旁穿過。郭靖見他臉上悻悻之色,眉目間甚似一個故人,心念一動,說道:「小兄弟,你姓什麼?」那少年向他白了一眼,側過身子,意欲急沖而過。郭靖翻掌抓住了他手腕。那少年幾下掙不脫,左手一拳,重重打在郭靖腹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