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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郭芙見妹子雙頰紅暈,眼波流動,神情有些特異,生怕她適才吃了驚嚇,拉住她手道:「二妹,你怎麼了?」郭襄身子一顫,滿臉羞得通紅,說道:「沒什麼。」郭芙慍道:「姊夫問你剛才是誰出手救你,你沒聽見麼?」郭襄道:「啊,是誰幫我打死這惡人麼?自然是他!除了他還有誰能有這樣大本領?」郭芙道:「他?他是誰?是你說的那個大英雄麼?」郭襄心中怦怦亂跳,忙道:「不,不!我說的是魯老伯的鬼魂。」

    郭芙呸的一聲,摔脫她手,將信將疑,心想鬼神無憑,難道魯有腳真會陰魂不散,但若不是鬼魂,怎地舉手殺人,自己明明在側,卻瞧不見半點影蹤?

    耶律齊手持尼摩星的兩根鐵杖,嘆道:「這等功力,委實令人欽服。」郭芙、郭襄凝神看時,但見每根鐵杖正中嵌著一枚金絲芙蓉鐲,宛似匠人鑲配的一般。這金絲細鐲乃用黃金絲、白金絲打成芙蓉花葉之形,金銀絲纖細,手藝工巧,但為人罡氣內力一激,竟能將尼摩星一對粗重的鐵杖撞得脫手飛出,無怪耶律齊為之心悅誠服。

    郭芙道:「咱們拿去給媽媽瞧瞧,到底是誰,媽一猜便知。」

    兩名丐幫弟子一負屍體,一持雙杖,隨著耶律齊和郭氏姊妹回入城中。郭靖和黃蓉聽郭芙述說經過,回想適才險事,不由得暗暗心驚。

    郭襄只道自己這番胡鬧,又要挨爹娘一番重責,但郭靖心喜女兒厚道重義,反而溫言安慰了她幾句。黃蓉見丈夫不怒,更將小女兒摟在懷裡疼她,看到尼摩星的屍身和雙杖之時,沉吟半晌,向郭靖道:「靖哥哥,你說是誰?」郭靖搖頭道:「這股內力純以剛猛為主,以我所知,自來只有兩人。」黃蓉微微頷首,道:「可是恩師七公早已逝世,又不是你自己。」她細問羊太傅廟中動手的經過,始終猜想不透。

    待郭芙、郭襄姊妹分別回房休息,黃蓉道:「靖哥哥,咱們二小姐心中有事瞞著咱們,你知道麼?」郭靖奇道:「瞞什麼?」黃蓉道:「自從她北上送英雄帖回來,常獨個兒呆呆出神,今晚的神氣更加古怪。」郭靖道:「她受了驚嚇,自會心神不定。」

    黃蓉道:「不是的。她一會子羞澀靦腆,一會子又口角含笑,那決不是驚嚇,她心中實是說不出的歡喜。」郭靖道:「小孩兒家忽得高人援手,自會乍驚乍喜,那也不足為奇。」黃蓉微微一笑,心道:「這種女孩兒家的情懷,你年輕時尚且不懂,到得老來,更知道些什麼?」夫妻倆轉過話題,商量布陣禦敵的方略,蒙古勢大,實無抗禦善策,又商量次日英雄大宴中如何迎接賓客、安排席次,這才各自安寢。

    黃蓉躺在床中,念著郭襄的神情,難以入睡,尋思:「這女孩兒生下來當日便遭劫難,我總擔心她一生中難免會有折磨,差幸十六年來平安而過,難道此刻卻有變故降到她身上麼?」再想到強敵壓境,來日大難,合城百姓都面臨災禍,若能及早知道些端倪,也可提防,而這女孩兒偏生性兒古怪,她不願說的事,從小便決不肯說,不論父母如何誘導責罵,她總是小臉兒脹得通紅,絕不會吐露半句,令得父母又好氣,又好笑。

    黃蓉越想越放心不下,悄悄起身,來到城邊,令看守城門的軍士開城,逕往城南的羊太傅廟來。時當四鼓,斗轉星沉,明月為烏雲所掩。黃蓉手持一根青竹短杆,展開輕功,奔上峴山,離羊太傅廟尚有數十丈,忽聽得「墮淚碑」畔有說話之聲。黃蓉伏低身子,悄悄移近,離碑數丈,躲在一株大樹之後,不再近前。

    只聽一人說道:「孫三哥,恩公叫咱們在墮淚碑後相候,這碑為什麼起這麼一個彆扭名字?可挺不吉利的。」那姓孫的道:「恩公生平似乎有件大不稱心之事,因此見到什麼斷腸、憂愁、墮淚的名稱,便容易掛在心上。」先一人道:「以恩公這等本領,天下本該再也沒什麼難事了,可是我見到他的眼神,聽他說話的語氣,似乎心中老是有什麼事不開心。這『墮淚碑』三字,恐怕是他自己取的名兒。」

    那姓孫的道:「那倒不是。我曾聽說鼓兒書的先生說道:三國時襄陽屬於魏晉,守將羊祜功勞很大,官封太傅,保境安民,恩澤很厚。他平日喜到這峴山遊玩,去世之後,百姓記著他的惠愛,在這峴山上起了這座羊太傅廟,立碑紀德。眾百姓見到此碑,想起他生平的好處,往往失聲痛哭,因此這碑稱為『墮淚碑』。陳六弟,一個人做到羊太傅這般,那當真是大丈夫了。」那姓陳的道:「恩公行俠仗義,五湖四海之間,不知有多少人受過他的好處。要是他在襄陽做官,說不定比羊太傅還要好。」

    姓孫的微微一笑,說道:「襄陽郭大俠既保境安民,又行俠仗義,那是身兼羊太傅和咱們恩公兩人的長處了。」黃蓉聽他們稱讚自己丈夫,不禁暗自得意,又想:「不知他們說的恩公是誰?難道便是暗中相助襄兒的那人麼?」

    只聽那姓孫的又道:「咱哥兒倆從前和恩公作對,後來反蒙他救了性命,恩公這待敵如友的心腸,倒可比得上羊祜羊太傅。說《三國》故事的那先生還道:羊祜守襄陽之時,和他對抗的是東吳大將陸遜的兒子陸抗。羊祜派兵到東吳境內打仗,割了百姓的稻穀作軍糧,一定賠錢給東吳百姓。陸抗生病,羊祜送藥給他,陸抗毫不疑心的便服食了。部將勸他小心,他說:『豈有酖人羊叔子哉?』服藥後果然病便好了。羊叔子就是羊祜。因他人品高尚,敵人也敬重他。羊祜死時,連東吳守邊的將士都大哭數天。這般以德服人,那才叫英雄呢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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