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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靖甚感歉仄,吶吶的要說幾句謝罪之言。丘處機將手一揮,笑道:「出門一笑無拘礙,雲在西湖月在天。宮殿館閣,儘是身外之物,身子軀殼尚不足惜,又理這些身外物作甚?你十餘年來勤修內功,難道這一點還勘不破麼?」郭靖也是一笑,應了聲:「是!」丘處機笑道:「其實我眼見重陽宮後院為烈火焚燒之時,也暴跳如雷,此刻才寧靜了下來,比之馬師哥當時便即心無罣礙,我的修為實是萬萬不及了。」郭靖道:「這些奸人如此毫沒來由的欺上門來,也難怪道長生氣。」
丘處機道:「北斗大陣全力與你周旋,兩個魔頭便領著一批奸人,乘隙攻到重陽宮前。他們一上來就放火燒觀,郝師弟出陣與那霍都王子動手。也是他過於輕敵,而霍都的武功又別具一格,怪異特甚,郝師弟出手時略現急躁,胸口中了他一掌。我們忙結陣相護。但少了郝師弟一人,補上來的弟子功力相差太遠,互相又不熟悉,陣法威力便屬有限。你若不及時趕到,全真教今日當真一敗塗地。現下想來,就算守在山下的眾弟子不認錯敵人,那些二流妖人固無法上山,達爾巴與霍都二人卻終究阻擋不住。此二人聯手與北斗陣相鬥,我們輸是不會輸的,但決不能如你這般贏得乾淨爽快……」正說到這裡,忽聽西邊鳴鳴鳴一陣響亮,有人吹動號角。角聲蒼涼激越,郭靖聽在耳中,不由得心邁陰山,神馳大漠,想起了蒙古黃沙莽莽、平野無際的風光。
再聽一會,忽覺號角中隱隱有肅殺之意,似是向人挑戰。丘處機臉現怒色,罵道:「孽障,孽障!」眼望西邊樹林,說道:「靖兒,那奸人與你訂了十年之約,妄想這十年中肆意橫行,好教你不便干預。天下那有這等稱心如意之事?咱們過去!」郭靖道:「是那霍都王子?」丘處機道:「自然是他。他是在向小龍女挑戰。」一邊說,一邊飛步下山。郭靖跟隨在後。
二人行出里許,聽那號角吹得更加緊了,角聲嗚嗚之中,還夾著一聲聲兵刃的錚錚撞擊,顯是那達爾巴也出手了。丘處機怒道:「兩個武學名家,合力來欺侮個年輕姑娘,當真好不要臉。」說著足下加快。兩人片刻間已奔到山腰,轉過一排石壁。郭靖只見眼前是黑壓壓的一座大樹林。林外高高矮矮的站著百餘人,正是適才圍攻重陽宮那些妖邪。兩人隱身石壁之後,察看動靜。
只見霍都王子與達爾巴並肩而立。霍都舉角吹奏。達爾巴左手高舉一根金色巨杵。將戴在右手手腕上的一隻金鐲不住往杵上撞去,錚錚聲響,與號角聲相互應和,要引小龍女出來。兩人鬧了一陣,樹林中靜悄悄的始終沒半點聲響。
霍都放下號角,朗聲說道:「小王蒙古霍都,敬向小龍女恭賀芳辰。」一語甫畢,樹林中錚錚錚響了三下琴聲,似是小龍女鼓琴回答。霍都大喜,又道:「聞道龍姑娘揚言天下,今日比武招親,小王不才,特來求教,請龍姑娘不吝賜招。」猛聽得琴聲激亢,大有怒意。眾妖邪雖不懂音律,卻也知鼓琴者心意難平,出聲逐客。
霍都笑道:「小王家世清貴,姿貌非陋,願得良配,諒也不致辱沒。姑娘乃當世俠女,不須靦腆。」此言甫畢,但聽琴韻更轉高昂,隱隱有斥責之意。
霍都向達爾巴望了一眼,那和尚點了點頭。霍都道:「姑娘既不肯就此現身,小王只好強請了。」說著收起號角,右手一揮,大踏步向林中走去。群豪蜂湧而前,均想:「連大名鼎鼎的全真教也阻擋不了我們,諒那小龍女孤身一個小小女子,濟得甚事?」但怕別人搶在頭裡,將墓中寶物先得了去,各人爭先恐後,擁入樹林。
丘處機高聲叫道:「這是全真教祖師重陽真人舊居之地,快退出來。」眾人聽得他叫聲,微微一怔,但腳下毫不停步。丘處機怒道:「靖兒,動手罷!」二人轉出石壁,正要搶入樹林,忽聽群豪高聲叫嚷,飛奔出林。
丘郭二人一呆,但見數十人沒命價飛跑,接著霍都與達爾巴也急步奔出,狼狽之狀,比之適才退出重陽宮時不知過了幾倍。丘郭均感詫異:「小龍女不知用何妙法驅退群邪?」這念頭只在心中一閃,便聽得嗡嗡響聲自遠而近,月下但見白茫茫、灰濛濛一團物事從林中疾飛出來,撲向群邪頭頂。郭靖奇道:「那是什麼?」丘處機搖頭不答,凝目而視,只見江湖豪客中有幾個跑得稍慢,給那群東西在頭頂一撲,登時倒地,抱頭狂呼。郭靖驚道:「是一群蜂子,怎麼白色的?」說話之間,那群玉色蜂子又已螫倒了五六人。樹林前十餘人滾來滾去,呼聲慘厲,聽來驚心動魄。郭靖心想:「給蜂子刺了,就真疼痛,也不須這般殺豬般的號叫,難道這玉蜂毒性異常麼?」只見灰影晃動,那群玉蜂有如一股濃煙,向他與丘處機面前撲來。
眼見群蜂來勢兇猛,難以抵擋,郭靖要待轉身逃走,丘處機氣涌丹田,張口向群蜂一口噴出。蜂群飛得正急,突覺一股強風颳到,勢道頓挫。丘處機一口氣噴完,第二口又即噴出。郭靖學到訣竅,當即跟著鼓氣力送,與丘處機所吹的一股風連成一起。二人使的都是玄門正宗的上乘功夫,蜂群抵擋不住,當先的數百隻蜂子飛勢立偏,從二人身旁掠過,卻又追趕霍都、達爾巴等人去了。
這時在地下打滾的十餘人叫聲更加悽厲,呼爹喊娘,大聲叫苦。更有人叫道:「小人知錯啦,求小龍女仙姑救命!」郭靖暗暗駭異:「這些人都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,縱然砍下他們一臂一腿,也未必會討饒叫痛。怎地小小蜂子的一螫,然這般厲害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