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麻光佐見他殭屍一般的相貌,一直暗自害怕,聽他這麼一說,不敢再作聲了。
當晚六人就在石屋中安睡,地下只幾張草蓆。只覺這谷中一切全然十分的不近人情,直比寺廟還更嚴謹無聊,廟中和尚雖然吃素,卻也不會如此對人冷冰冰的始終不露笑容。只楊過住慣了古墓、對慣了冷若冰霜的小龍女,倒絲毫不以為意。
尼摩星氣憤憤的道:「老頑童拆屋放火,大大好的!」此言一出,麻光佐登時大有同感,大聲喝采。尼摩星道:「金輪老兄,你是我們六個頭腦的,你說這谷主是什麼路道?是好人還是不好人的?明兒咱們給他客氣客氣呢,還是打他個落花……落花什麼水的?」國師道:「這谷主的路數,我和諸位一般,也難以捉摸,明日見機行事便了。」尹克西低聲道:「這四個綠衫弟子武功不弱,谷中自然更有高手,大家務須小心在意,只要稍有疏忽,六人一齊陷身此處,那就不妙之極了。」
麻光佐還在嘮嘮叨叨的訴說飯菜難以下咽,沒將他一句話聽在耳中。楊過道:「你不明聽人說話,胡裡胡塗的,倘若明日不小心給他們抓住了關一輩子,整日價餵你清水白飯、青菜豆腐,只怕連你肚裡的蛔蟲也要氣死了……」麻光佐大吃一驚,忙道:「好兄弟,我聽,我聽。」
這一晚眾人身處險地,都睡得不大安穩,只麻光佐卻鼾聲如雷,有時夢中大叫:「來,來!乾杯!這塊牛肉好大,夠肥得!」
註:一、忽必烈雄才大略,奉蒙古太后、大汗之命經管大漠以南奪自中國的漢人地區,訪求漢人賢才,聽取意見,施行政治、軍事、經濟策略。當時所信用的漢人,主要為趙璧、董文用、竇默、王鶚、張德輝以及僧子聰等人。他接受漢人儒生的建議,採用儒家治道,尊崇孔子。後來其親兄蒙哥接任大汗,忽必烈權力更大,更任用漢臣姚樞、張文謙等,對子聰仍極信任,並約束蒙古大官之不法者。
二、原作中麻光佐名馬光佐,但稍後元朝文人大官中有人名馬光佐,未免混淆,故改其名。
第十七回 絕情幽谷
次晨楊過醒來,走出石屋。昨晚黑暗中沒看得清楚,原來四周草木青翠欲滴,繁花似錦,一路上風物佳勝,此處更是個罕見的美景之地。信步而行,只見路旁仙鶴三二、白鹿成群,松鼠小兔,盡皆見人不驚。
轉了兩個彎,那綠衫少女正在道旁摘花,見他過去,招呼道:「閣下起得好早,請用早餐罷。」說著在樹上摘下兩朵花,遞給了他。
楊過接過花來,心中嘀咕:「難道花兒也吃得的?」卻見那女郎將花瓣一瓣瓣的摘下送入口中,於是學她的樣,也吃了幾瓣,入口香甜,芳甘似蜜,更微有醺醺然的酒氣,正感心神俱暢,但嚼了幾下,卻有一股苦澀的味道,要待吐出,似覺不舍,要吞入肚內,又有點難以下咽。他細看花樹,見枝葉上生滿小刺,花瓣的顏色卻嬌艷無比,似玫瑰而更香,如山茶而增艷,問道:「這是什麼花?我從來沒見過。」那女郎道:「這叫做情花,聽說世上並不多見。你說好吃麼?」
楊過道:「上口極甜,後來卻苦了。這花叫做情花?名字倒也別致。」說著伸手去又摘花。那女郎道:「留神!樹上有刺,別碰上了!」楊過避開枝上尖刺,落手甚是小心,豈知花朵背後又隱藏著小刺,還是將手指刺損了。那女郎道:「這谷叫做『絕情谷』,偏偏長著這許多情花。」楊過道:「為什麼叫絕情谷?這名字確是……確是不凡。」那女郎搖頭道:「我也不知什麼意思。這是祖宗傳下來的名字,爹爹或者知道來歷。」
楊過道:「情是絕不掉的,谷名『絕情』,想絕去情愛,然而情隨人生,只要有人,便即有情,因此絕情谷中偏多情花。」那女郎以手支頤,想了一想,說道:「你解說得真好,你怎麼這樣聰明?」言詞中欽佩之意甚誠。楊過笑了笑,道:「或許我說得不對。」那女郎拍手道:「一定是對的,一定對的,你說得再好也沒有了。」
二人說著話,並肩而行。楊過鼻中聞到陣陣花香,又見道旁白兔、小鹿來去奔躍,甚是可愛,說不出的心曠神怡,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小龍女來:「倘若身旁陪我同行的是我姑姑,我真願永遠住在這兒,再不出谷去了。」剛想到此處,手指上刺損處突然劇痛,傷口微細,痛楚竟厲害之極,宛如胸口驀地里給人用大鐵錘猛擊一下,忍不住「啊」的一聲叫了出來,忙將手指放在口中吮吸。
那女郎淡淡的道:「想到你意中人了,是不是?」楊過給她猜中心事,臉上一紅,奇道:「咦,你怎知道?」女郎道:「身上若給情花小刺刺痛了,十二個時辰之內不能動相思之念,否則苦楚難當。」楊過大奇,道:「天下竟有這等怪事?」女郎道:「我爹爹說道:情之為物,本是如此,入口甘甜,回味苦澀,且遍身是刺,就算萬分小心,也不免為其所傷。多半因這花兒有此特性,人們才給它取上這名兒。」昨日楊過應承她向周伯通索還靈芝,那女郎對他心生好感,因之和他說話時神態友善,但脫不了一股冷冰冰之意。
楊過問道:「那幹麼十二個時辰之內不能……不能……相思動情?」那女郎道:「爹爹說道:情花的刺上有毒。大凡一人動了情慾之念,不但血行加速,且血中生出一些不知什麼的物事來。情花刺上之毒平時於人無害,但一遇上血中這些物事,立時使人痛不可當。」楊過聽了,覺得也有幾分道理,將信將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