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樊一翁大吃一驚,這「靈台有損,百脈俱廢」八字,正是師父在傳授點穴功夫時所諄諄告戒的,當下不敢違抗,只得雙手交互用力,將楊過與綠萼拉上。但他先前力抗下墜之勢,使勁過猛,此時但覺胸口塞悶、喉頭甜甜的似欲吐出血來,知道自身臟腑已受內傷,實不宜使力,苦於要害制於敵手,只得拼命使勁。好容易將楊過拉上,心中只一寬,登時四肢酸軟,哇的一聲,狂噴鮮血,委頓在地。
他這一鬆手,繩子又向下溜滑。裘千尺叫道:「快救人!」楊過那用她囑咐?搶住繩子,終於將綠萼吊上。綠萼數次上升下降,已嚇得暈了過去。楊過回手先點了樊一翁的伏免、巨骨兩穴,叫他手足不能動彈,這才拿捏綠萼的人中,將她救醒。
綠萼緩緩醒轉,睜開眼來,已不知身在何地,月光下但見楊過笑吟吟的望著自己,不自禁的縱體入懷,叫道:「楊大哥,咱們都死了麼?多謝你肯陪我一起死,真正有情有義。媽呢?」楊過笑道:「是啊,咱們都死了。不過又活轉來啦。」
綠萼聽他語氣不對,大有調笑之意,身子仰後,想瞧清楚他的臉色,卻見母親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,不由得大羞,叫道:「媽!」站了起來。
楊過見裘千尺雖無武功,卻能制住樊一翁而救了自己性命,心下欽佩,問道:「你老人家用什麼法子叫這矮子聽話?」裘千尺微微一笑,舉起手來,手中拿著一塊尖角石子。要知公孫止的點穴功夫是她所傳,樊一翁又學自公孫止,三人一脈相傳,口訣無異,她既將石尖對準樊一翁的靈台穴,又叫出「靈台有損,百脈俱廢」這令人驚心動魄的八個字來,樊一翁焉得不慌?其實憑著裘千尺此時手上勁力,以這么小小一塊石子,焉能令人「百脈俱廢」?
楊過此時心中所念,只是小龍女的安危,見綠萼與裘千尺已身離險地,樊一翁也已受制,說道:「兩位在此稍待,我送絕情丹去救人要緊。」裘千尺奇道:「什麼絕情丹?你也有絕情丹?」楊過道:「是啊。你請瞧瞧,這是不是真的丹藥。」說著從懷中取出小瓶,倒出那枚四四方方的丹藥。裘千尺接過手來,聞了聞氣味,說道:「不錯,這丹藥怎會落入你手?你既身中情花之毒,自己怎麼又不服食?」楊過道:「此事說來話長,待我送了丹藥之後,再跟前輩詳談。」說著接過丹藥,拔步欲行。
綠萼又傷感,又關懷,幽幽的道:「楊大哥,你務必避開我爹爹,別讓他見到。」裘千尺喝道:「又是爹爹!你再叫他爹爹,以後就不用叫我媽了。」
楊過道:「我送丹藥去治姑姑身上之毒,公孫谷主決不會阻攔。」綠萼道:「如他又想毒計對付你呢?」楊過淡淡一笑,說道:「那也只聽天由命。」
裘千尺問道:「你要去見公孫止,是不是?」楊過道:「是啊。」裘千尺道:「好,我和你同去,或可助你一臂之力。」
楊過初時一心只想著送解藥去救小龍女,並未計及其它,聽到了裘千尺這句話,眼前突然現出一片光明:「這賊谷主的原配到了,他焉能再與姑姑成親?」大喜之下,突然又想到:「絕情丹只有一枚,雖救得姑姑,但我卻不免一死。」思念及此,不禁黯然。
綠萼見他臉色忽喜忽憂,又想到父母會面,不知要鬧得如何天翻地覆,當真柔腸百轉,心亂如麻。裘千尺卻興奮異常,道:「萼兒,快背我去。」綠萼道:「媽,你須得先洗個澡,換套衣衫。」她真怕見到父母相會的這個局面,只盼挨得一刻是一刻。
裘千尺大怒,叫道:「我衣衫爛盡,身上骯髒,是誰害的?難道……」忽地想起大哥裘千丈時常假扮二哥裘千仞,在江湖上裝模作樣,曾嚇倒無數英雄好漢,心想自己手足筋絡已斷,如何是公孫止的對手,便算與他見面,此仇終也難報,只有假扮二哥,先嚇這惡賊一個心膽俱裂,然後俟機下手,好在他從未見過二哥之面,又料定自己早已死在石窟之中,決無疑心,但轉念又想:「我與他多年夫妻,他怎能認我不出?」
楊過見她沉吟難決,已有幾分料到,道:「前輩怕公孫止認出你來,是不是?我倒有一件寶貝在此。」於是取出人皮面具,戴在臉上,登時面目全非,陰森森的極是怕人。裘千尺大喜,接過面具,道:「萼兒,咱們先到莊子後面的樹林中躲著,你去給我取一件葛衫來,還得一把大蒲扇,可別忘了。」綠萼應了,俯身將母親背起。
楊過游目四顧,原來處身於一個絕峰之頂,四下里林木茂密,遠望石莊,相距已有數里之遙。裘千尺嘆道:「這山峰叫做厲鬼峰,谷中世代相傳,峰上有厲鬼作崇,因此誰也不敢上來,想不到我重出生天,竟是在這厲鬼峰上。」
楊過向樊一翁喝道:「你到這裡來幹什麼?」樊一翁絲毫不懼,喝道:「快將老子殺了,休得多言。」楊過道:「是公孫谷主派你來的麼?」樊一翁怒道:「不錯,師父命我到山前山後察看,以防有奸人混跡其間,果然不出他老人家所料,有人在此幹這鬼鬼祟祟的勾當。」一面說,一面打量裘千尺,心想這老太婆不知是誰,怎地公孫姑娘叫她媽媽。樊一翁年紀大於公孫止夫婦,他是帶藝投師,公孫止收他為徒之時,裘千尺已陷身石窟,因此他並不認得,但聽到他三人相商的言語,料知他們對師父定將大大不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