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頁
楊過坐在地下,手托腮幫,小腦袋中霎時間轉了許多念頭,忽然心想:「有了,待我在地下布些利器,老瞎子倘若進來,可要叫他先受點兒傷。」於是在供桌上取過四隻燭台,拔去灰塵堆積的陳年殘燭,將燭台放在門口,再虛掩廟門,搬了一隻鐵香爐,爬上去放在廟門頂上。
他四下察看,想再布置些害人的陷阱,見東西兩邊偏殿中各吊著一口大鐵鐘。每一口鐘都是三人合抱不了,料必重逾千斤。鐘頂上有一隻極粗的鐵鉤,與巨木製成的木架相連。
這鐵槍廟年久失修,破敗不堪,但巨鍾和木架兩皆堅牢,仍是完好無損。楊過心想:「老瞎子要是到來,我就爬到鍾架上面,管教他找我不著。」
他手持燭台,正想到後殿去找件防身利器,忽聽大路上篤、篤、篤的一聲聲鐵杖擊地,知道柯鎮惡到了,待要吹滅燭火,隨即想起:「這瞎子目不見物,我倒不必熄燭。」於是任由蠟燭點著,將燭台放在供桌上。但聽篤篤篤之聲越來越近,歐陽鋒忽地坐起,要把全身僅餘的勁力運到右掌之上,先發制人,一掌將他斃了。楊過拿起另一燭台,鐵簽朝外,守在歐陽鋒身旁,心想我雖武藝低微,好歹也要相助爸爸,跟老瞎子一拚。
柯鎮惡本來自忖武功與歐陽鋒差得遠了,萬萬不及,但聽郭靖、黃蓉說到他對掌後身受重傷,難以遠走,那鐵槍廟便在附近,正是歐陽鋒舊遊之地,料想他不敢寄居民家,多半會躲在廟中,想起五個弟妹慘遭此人毒手,今日有此報仇良機,那肯放過?睡到半夜,輕輕叫了兩聲:「過兒,過兒!」不聽答應,只道他睡得正熟,竟沒走近查察,便越牆而出。那兩條狗子正自大嚼楊過給的骨頭,見他出來,只嗚嗚幾聲,卻沒吠叫。
他緩緩來到鐵槍廟前,側耳聽去,廟裡果有呼吸之聲。他大聲叫道:「老毒物,柯瞎子找你來啦,有種的快出來。」說著鐵杖在地下一頓。歐陽鋒只怕泄了丹田之氣,不敢言語。
柯鎮惡叫了幾聲,未聞應聲,舉鐵杖撞開廟門,踏步進內,只聽呼的一響,頭頂一件重物砸將下來,同時左腳已踏中燭台上的鐵簽,刺破靴底,腳掌心上一陣劇痛。他一時之間不明所以,鐵杖揮起,當的一聲巨響,震耳欲聾,將頭頂的鐵香爐打開,隨即在地下滾倒,好教鐵簽不致刺入足底。那知身旁尚有幾隻燭台,只覺肩頭一痛,又有一隻燭台的鐵簽刺入了肉里。他左手抓住燭台拔出,鮮血立涌。此時不敢再有大意,聽著歐陽鋒呼吸之聲,腳掌擦地而前,一步一步走近,走到離他三尺之處,鐵杖高舉,叫道:「老毒物,今日你還有何話說?」
歐陽鋒已將全身所剩有限力氣運上右臂,只待對方鐵杖擊下,手掌同時拍出,跟他拚個同歸於盡。柯鎮惡雖知仇人身受重傷,但不知他到底傷勢如何,這一杖遲遲不敢擊落,要等他先行發招,就可知他還剩下多少力氣。兩人相對僵持,均各不動。
柯鎮惡耳聽得他呼吸沉重,腦中斗然間出現了朱聰、韓寶駒、南希仁等結義兄弟的聲音,似乎在齊聲催他趕快下手,當下再也忍耐不住,大吼一聲,一招「秦王鞭石」,揮鐵杖摟頭砸落。歐陽鋒身子略閃,待要發掌,一口氣卻接不上來,手臂軟垂下去。砰的一聲猛響,火光四濺,鐵杖杖頭將地下幾塊方磚擊得粉碎。
歐陽鋒閃避及時,柯鎮惡一擊不中,次招隨上,鐵杖橫掃,向他中路打去。若在平日,歐陽鋒輕輕一帶,就要叫他鐵杖脫手,至不濟也能縱身躍過,但此刻全身酸軟,使不出半點勁道,只得著地打滾,避了開去。柯鎮惡使開降魔杖法,一招快似一招。歐陽鋒卻越避越是緩慢,終於給他一招「杵伏藥叉」擊中左肩。
楊過在一旁聽著,不由得心驚肉跳,有心要上前相助義父,卻自知武藝低微,只有送死的份兒。
柯鎮惡接連三杖,都擊在歐陽鋒身上。歐陽鋒今日也是該遭此厄,總算他內力深湛,雖無還手之力,卻能退避化解,將他每一擊的勁道都卸在一旁,身上已被打得皮開肉綻,筋骨內臟卻不受損。柯鎮惡暗暗稱奇,心想老毒物的本事果然非同小可,每一杖下去,明明已經擊中,但總是在他身上滑溜而過,十成勁力倒給化解了九成,心想他的頭蓋總不能以柔功滑開我的杖力,運杖成風,著著向他腦袋進攻。
歐陽鋒閃頭避了幾次,霎時間全身已遭籠罩在他杖風之下,不由得暗暗叫苦,倘若給他一杖擊在頭上,那裡還保得住性命,無可奈何中行險僥倖,突然撲入他的懷裡,抓住了他胸口。柯鎮惡吃了一驚,鐵杖已在外門,難以擊敵,只得伸手反揪。兩人一齊滾倒。
歐陽鋒不敢鬆手,牢牢抓住對方胸口,左手去扭他腰間,忽然觸手堅硬,急忙抓起,竟是一柄尖刀。這是張阿生常用的兵刃屠牛刀,這刀砍金斷玉,鋒利無比,名雖如此,其實並非用以屠牛。張阿生在蒙古大漠死於陳玄風之手,柯鎮噁心念義弟,這柄刀帶在身畔,片刻不離。歐陽鋒近身肉搏,拔了出來,左手彎過,舉刀便往敵人腰脅刺落。恰在此時,柯鎮惡正放脫鐵杖,右拳揮出,砰的一聲,將歐陽鋒打了個筋斗。歐陽鋒眼前金星直冒,迷迷糊糊中揮手將尖刀往敵人擲去。柯鎮惡聽得風聲,閃身避過,鏜的一聲,鐘聲嗡嗡不絕,原來尖刀擲上殿上鐵鐘。歐陽鋒這一擲雖然無甚手勁,刀刃在鐵鐘上一撞之後,滑了開來,刺入鍾旁鍾架的木柱,刀身不住顫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