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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子柳沉吟道:「咱們四下里都找遍了,想來龍姑娘此時定已出谷。」陸無雙忽道:「還有一處沒去瞧過,說不定她正在設法撈那顆絕情丹上來……」
楊過心頭一震,沒聽她說完,發足便往斷腸崖奔去。他一面急奔,一面大呼:「龍兒,龍兒!」到得崖前,俯視深谷,但見灰霧茫茫,那有人影?
尋思:「龍兒心思單純,如有什麼心事,決計不會對我隱瞞。」逐一回想小龍女說過的言語:「她只說過,要我記得永遠聽她吩咐的誓言。我自是永不違拗她的心意,那又何消說得?可是她並沒吩咐過我什麼啊?」抬起頭來,低聲道:「龍兒,龍兒,你到底去了那裡?要我遵從你什麼話呢?」眼望著對面的斷腸崖,隱隱約約間便見似見一個白衣姑娘鬢插紅花、身形飄忽,手執雙劍正與公孫止激鬥。他大叫一聲:「龍兒!」一定神,那裡有小龍女在?只是一團團白霧隨風飄蕩而已,但那朵紅花卻當真是在對面山崖之下。
他心中奇怪:「昨日龍兒與公孫止在此相鬥,明明未見有此花在。此處全是山石,草木不生,怎會有花?若說是風吹來,又怎能如此湊巧?」提一口氣,從石樑奔到崖上。走到臨近,不禁胸口騰的一震,這正是他昨日摘來插在小龍女鬢邊那一朵,左側兩片花瓣微現憔悴之色,他認得清清楚楚,昨晚臨睡,這朵紅花仍在小龍女鬢邊,花既在此,小龍女昨夜自是到過此處了。
楊過俯身拾起花朵,只見花下有個紙包,忙打開紙包,裡面包著一束深紫色的小草,正是情花樹下的斷腸草。他心中怦怦亂跳,拿著那張包草的白紙翻來覆去細看,上面並無字跡,忽聽得隔崖陸無雙叫道:「楊大哥,你在那邊幹什麼?」楊過一回頭,猛見崖壁上用劍尖刻著兩行字,一行大的寫道:「十六年後,在此相會,夫妻情深,勿失信約。」另一行較小的字寫道:「小龍女囑夫君楊郎,珍重萬千,務求相聚。」
楊過痴痴的望著那兩行字,一時間心慌意亂,實不明是何用意,心想:「她約我十六年後在此重會,那麼她到那裡去了呢?她身中劇毒,難以痊可,十天半月都未必挨得到,怎能有十六年之約?她明明知道我已將絕情丹摔去,又怎能期我於十六年之後?」他越想心緒越亂,身子搖搖欲墜。
眾人在對崖見他如痴如狂,深怕他一個失足,便此墮入谷底深淵。倘若過去相勸,那崖上只能再容一人,如楊過真的發起狂來,他武功又高,沒人製得他住,勢必為他一同拖墮深淵。黃蓉眉頭微蹙,對程英道:「師妹,他似乎還肯聽你說話。」程英點點頭,道:「是!我過去瞧瞧。」說著飛身上了石樑,向楊過走去。
楊過聽得背後腳步聲,大聲喝道:「誰也不許過來!」猛地轉身,眼中射出凶光。程英柔聲道:「楊大哥,是我啊。我只是想幫你找楊大嫂,別無他意。」楊過凝視著程英,過了半晌,眼色漸漸柔和。
程英向前走了一步,問道:「這朵紅花,是楊大嫂留下的麼?」楊過道:「是啊。為什麼要十六年?為什麼要十六年?」程英緩步走到崖上,順著楊過的目光,向石壁上那兩行字低聲讀了一遍,也大惑不解,說道:「郭夫人足智多謀,料事如神,誰也比她不上。咱們問她去,必有明解。」楊過道:「不錯。石樑滑溜,你腳下小心。」飛身回到對山,將崖壁的兩行字對黃蓉說了。
黃蓉默默沉思了一會,突然兩眼發亮,雙手一拍,笑道:「過兒,大喜,大喜!」楊過驚喜交集,顫聲道:「你說……說是喜訊麼?」黃蓉道:「這個自然。龍家妹子遇到了南海神尼,當真曠世奇緣。」楊過臉色迷惘,問道:「南海神尼?那是誰?」
黃蓉道:「南海神尼是佛門中的大聖,佛法與武功上的修為都深不可測。只因她足跡罕履中土,是以中原武林人士極少有人知她老人家的大名。我爹爹當年曾見過她一面,承蒙授以一路掌法,一生受用無窮,嗯,那是十六、三十二,不錯,是三十二年之前的事了。」楊過將信將疑,喃喃的道:「三十二年?」
黃蓉道:「是啊,這位神尼只怕已近百歲高齡。我爹爹說,每隔十六年,她老人家便來中土一行,惡人撞到了她那是前世不修。好人遇到了,她老人家必有慈悲。龍家妹子這等美艷如仙的人物,她老人家一定十分喜歡,將她收作徒兒,帶到南海去了。」楊過喃喃的道:「隔十六年,隔十六年。一燈大師,此事當真麼?」一燈「嗯」的一聲。
黃蓉搶著道:「這位神尼佛法雖深,脾氣卻有點古怪。大師,你見過她老人家麼?」一燈搖頭道:「老衲無緣,未曾得見。」黃蓉嘆道:「她老人家便是有一點不通情理,想人家少年夫妻,如花年華,卻要他們生生的分隔十六年,那不是太殘忍了麼?龍妹妹武功已這麼高,再學十六年,難道真要把丈夫製得服服貼貼才罷手麼?」說著哈哈一笑。楊過道:「不,郭伯母,那倒不是的。」黃蓉道:「怎麼?」楊過道:「龍兒毒入臟腑,性命難保,倘若真的蒙神尼她老人家垂青,那麼這十六年之中,定是神尼以大神通驅除她體內劇毒。我總道……總道那是再也治不好的了。」
黃蓉嘆了口氣,說道:「芙兒莽撞傷人,我……我真是慚愧無地。過兒,你這番猜測似乎更近情理。龍妹妹毒入臟腑,神尼便有仙丹妙藥,也非短時能將劇毒除盡。只盼她早日康復,神尼忽發善心,不用這麼久,便放她和你相會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