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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時她見李莫愁拂塵打來,當即火叉平胸刺出。李莫愁聽得這一叉破空之聲勁急,不禁大驚:「瞧不出這女子功力如此深湛。」急忙繞步向左,揮拂塵向她頭頸擊去。傻姑不理敵招如何,挺叉直刺。李莫愁拂塵倒轉,已捲住了叉頭。傻姑只如不見,火叉仍往前刺。李莫愁運勁急甩,火叉竟不搖動,轉眼間已刺到她胸口,總算李莫愁武功高強,百忙中一個「倒轉七星步」,從牆壁破洞中反身躍出,方始避開了這勢若雷霆的一擊,卻已嚇出了一身冷汗。
她略一凝神,又即躍進茅屋,縱身而起,從半空中揮拂塵擊落。傻姑以不變應萬變,仍然挺叉平刺,敵人已經躍高,這一叉就刺向對方小腹。李莫愁見來勁狠猛,倒轉拂塵柄在叉杆上一擋,借勢竄開,呆呆的望著她,心想:「我適才攻擊的三手,每一手都暗藏九般變化,十二著後招,任他那一位武林高手均不能等閒視之。這女子只一叉當胸平刺,便將我六十三手變化盡數消解於無形。此人武功深不可測,趕快走罷!」
她那知傻姑的叉法來來去去便只三招,只消時刻稍久,李莫愁看明白了她出手的路子,自易取勝。常言道程咬金三斧頭,傻姑也只有三火叉,她單憑一招叉法,竟將這個絕頂厲害的敵人驚走,桃花島主也真足自豪了。
李莫愁轉過身來,正要從牆壁缺口中躍出,卻見破口旁已坐著一人,青袍長須,正是當年從她手中救了程英的桃花島主黃藥師。李莫愁昔年在他手下大敗虧輸,一見是他,心下暗驚,只盼能設法脫身逃走。但見他憑几而坐,矮几上放著程英適才所彈的瑤琴。李莫愁對戰時眼觀六路、耳聽八方,但黃藥師進屋、取琴、坐地,她竟全沒察覺,若在背後暗算,取她性命豈非易如反掌?
李莫愁與傻姑對招之時,生怕程英等加入戰團,是以口中悲歌並未止歇,要教他三人心神難以寧定,此時斗見黃藥師悄坐撫琴,心頭一震,歌聲登時停了。
黃藥師在琴上彈了一響,縱聲唱道:「問世間,情是何物,直教生死相許?」唱的居然就是李莫愁那一曲。琴上的弦只剩下一根「羽弦」,但他竟便在這一根弦上彈出宮商角征羽諸般音律,而琴韻悲切,更遠勝於她歌聲。
這一曲李莫愁是唱熟了的,黃藥師一加變調,她心中所生感應,比之楊過諸人更甚十倍。黃藥師早知她作惡多端,今日正要藉此機緣將她除去。他昔年曾以一枝玉簫與歐陽鋒的鐵箏、洪七公的嘯聲相抗,鬥成平手,這時他年事已高,力氣已因年紀增長而衰減,內功卻越練越深,李莫愁如何抵禦得住?片刻間便感心旌搖動,莫可抑制。
黃藥師琴歌相和,忽而歡樂,忽而憤怒,忽而高亢激昂,忽而低沉委宛,瞬息數變,引得她也忽喜忽悲,忽怒忽愁,眼見這一曲唱完,李莫愁難免發狂,心神大亂。
便在此時,傻姑一轉頭,突然見到楊過,燭光之下,看來宛然是他父親楊康。傻姑最怕的便是鬼魂,而當日楊康中毒而死的情狀深印腦海,永不能忘,忽見楊過呆呆而坐,只道楊康的鬼魂作祟,急跳而起,指著他道「楊……楊兄弟,你……你別害我……你……你不是我害死的……你去……找別人罷。」
黃藥師不提防她這麼旁里橫加擾亂,錚的一聲,最後一根琴弦竟也斷了。傻姑躲到師祖身後,大叫:「鬼……鬼……爺爺,是楊兄弟的鬼魂。」李莫愁得此空隙,急忙揮拂塵打熄燭火,從破壁中鑽了出去。黃藥師未能制其死命,終於給她逃脫,自顧身分,已不能出屋追擊。黑暗中傻姑更是害怕,叫得更加響了:「是惡鬼,爺爺,打鬼,打鬼!」
黃藥師喝住傻姑。程英打火點亮臘燭,拜倒在地,向師父見禮,站起身來,將楊過與陸無雙二人的來歷簡略說了。
黃藥師師向楊過笑道:「我這個徒孫兼徒兒傻裡傻氣。她識得你父親。你果然與你父甚為相像。」楊過在床上彎腰磕頭,說道:「恕弟子身上有傷,不能叩拜。」黃藥師顏色甚和,道:「你不顧自己性命,兩次救我女兒和外孫女,真是好孩子。」原來他已與黃蓉見過面,得悉經過情由,聽說程英將他救去,便帶同傻姑前來尋找。
黃藥師取出療傷靈藥,給楊過服了,又運內功給他推拿按摩。楊過但覺他雙手到處,有如火炙,不自禁的從體中生出抗力。黃藥師斗覺他皮肉一震,接著便感到他經脈運轉,內功實有異常造詣,手上加勁,運了一頓飯時分,楊過但覺四肢百骸無不舒暢,昏昏沉沉的竟睡著了。
次日醒時,楊過睜眼見黃藥師坐在床頭,忙坐起行禮。黃藥師道:「你可知江湖上叫我什麼名號?」楊過道:「前輩是桃花島主?」黃藥師道:「還有呢?」楊過覺得「東邪」二字不便出口,但轉念一想,他外號中既然有個「邪」字,脾氣自和常人大不相同,於是大著膽子道:「你是東邪!」黃藥師哈哈大笑,說道:「不錯。我聽說你武功不壞,心腸也熱,行事卻也邪得可以。又聽說你想娶你師父為妻,是不是?」楊過道:「正是,老前輩,人人都不許我,但我寧可千死萬死,也要娶她。」
黃藥師聽他這幾句話說得斬釘截鐵,怔怔的望了他一陣,突然抬起頭來,仰天大笑,只震得屋頂的茅草簌簌亂動。楊過怒道:「這有什麼可笑?我道你號稱東邪,定有了不起的高見,豈知也與世俗之人一般無異。」黃藥師大聲道:「好,好,好!」說了幾個「好」字,轉身出屋。楊過怔怔的坐著,心想:「我這一番話,可把這位老前輩給得罪了。可是他何以又無怒色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