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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龍女揭開玉瓶,先在周伯通身上彈了些蜜漿,再召來野蜂,叮在周伯通身上。老頑童笑逐顏開,全身脫得赤條條地,讓野蜂針刺全身,潛運神功將蜂毒吸入丹田,再隨真氣流遍全身。不多時,遍體都是野蜂尾針所刺的小孔,蛛毒盡解,再刺下去便越來越痛,大聲叫道:「夠啦,夠啦!再刺下去便攪出人命來啦!」拾起衣褲穿起。
小龍女微微一笑,將野蜂驅走,見金鈴軟索掉在一旁,順手拾起,問道:「我要上終南山去,你去不去?」周伯通搖搖頭,道:「我另有要緊事情要辦,你一個人去罷!」小龍女道:「啊!是了,你要到襄陽城去相助郭大俠。」她一提到「郭大俠」三字,便想到郭芙,跟著想到了楊過,黯然道:「周伯通,你若見到楊過,別提起曾遇見我。」卻見他喃喃自語,不理自己,但完全聽不到他在說什麼,臉上神色詭異,不知在搗什麼鬼。過了半晌,周伯通突然抬頭問道:「你說什麼?」小龍女道:「沒什麼了,咱們再見啦。」周伯通心不在焉,只點頭揮手。
小龍女轉身走開,過了一個山坳,忽聲得周伯通大聲吆喝呼嘯,宛似在指揮蜜蜂。小龍女好生奇怪,悄悄又走了回來,躲在一株樹後張望,只見周伯通手中拿著玉瓶,正在指手劃腳的呼叫。她伸手懷中一探,玉瓶果已不翼而飛,不知如何給他偷了去,但他吆喝的聲音,似是而非,雖有幾隻野蜂聞到蜜香趕來,卻全不理睬他的指揮,只繞著玉瓶嗡嗡打轉。
小龍女忍不住噗哧一笑,從樹後探身出來,叫道:「我來教你罷!」周伯通見把戲拆穿,賊贓給事主當場拿住,只羞得滿臉通紅,白須一揮,斗地竄出數丈,急奔下山,飛也似的逃走了。
小龍女忍不住好笑,心想這怪老頭兒當真有趣得緊。她笑了數聲,空山隱隱,傳來幾響回聲,驀地里只覺寂寞淒涼,難以自遣,忍不住流下兩行清淚。這一晚和金輪國師鬥智鬥力,有老頑童陪著胡鬧,倒也熱鬧了半天,此刻敵人走了,朋友也走了,情郎卻去娶別的姑娘,全世界便似孤另另的只剩下了她一個人。
她一路跟隨甄志丙和趙志敬,只覺這兩人可惡之極,雖將之碎屍萬段,也難解心頭之恨。她只消一出手,便能將兩人殺了,但總覺得殺了他們那又如何?在大榆樹下呆了半晌,自言自語:「我還是找他們去!」走下山來,跨上放在山下吃草的棗騮馬。
上得大路行了一程,忽見前面煙塵沖天,旌旗招展,蹄聲雷震,大隊軍馬向南開拔。小龍女心中躊躇:「這千軍萬馬之中,卻如何去尋那兩個道士?」忽見三乘馬從山坡旁掠過,馬上乘著黃衫星冠,正是三個道人。小龍女心道:「怎地多了一個?」遙遙望去,最後一人正是甄志丙,趙志敬和另一個年輕道士並騎在前。小龍女一提韁繩,縱馬跟了下去。
甄志丙和趙志敬聽得蹄聲,回頭望去,又見到小龍女,都不禁臉上變色。那年輕道人問道:「趙師兄,這女子是誰?」趙志敬道:「那是咱們教中的大敵,你別出聲。」那道人嚇了一跳,顫聲道:「是赤練仙子李莫愁?」趙志敬道:「不是,是她的師妹。」那年輕道人名叫祁志誠,也是丘處機的弟子。他只知李莫愁曾多次與師伯、師父、師叔們相鬥,全真諸子曾在她手下吃過不少虧,來者既是李莫愁的師妹,自然也非善類。
趙志敬舉鞭狂抽馬臀,一陣急奔,甄祁二人也縱馬快跑,片刻間已將小龍女遠拋在後。但小龍女那馬匹後勁極長,腳步並不加快,只不疾不徐的小跑。三匹馬奔出四五里,氣喘吁吁,漸漸慢了下來,棗騮馬又逐步趕上。趙志敬舉鞭擊馬,但坐騎沒了力氣,不論他如何抽打,只奔出數十丈,便又自急奔而小跑,自小跑而緩步。
祁志誠道:「趙師兄,我和你回頭阻擋敵人,讓甄師兄脫身。」趙志敬鐵青著臉道:「話倒說得容易,你不要命了嗎?」祁志誠道:「甄師兄負掌教重任,咱們好歹也得護他平安。」原來他此番是奉師父丘處機之命前來,召甄志丙回重陽宮權攝代掌教。
趙志敬哼了一聲,不加理睬,心想:「也不知天多高,地多厚,憑你這點兒微末道行就想擋住她?」祁志誠見他臉色不善,不敢多說,勒住馬韁,待甄志丙上前,低聲道:「甄師兄,你千金之軀,非同小可,還是你先走一步。」甄志丙搖頭道:「由得他去!」
祁志誠見他鎮靜如恆,好生佩服,暗道:「怪不得師父要他接任掌教,單是這份氣度,第三代弟子中就無人能及。」他卻不知甄志丙此時心情特異,只盼小龍女能一劍殺了他,以解他心中無窮無盡的自責自悔。趙志敬見二人不急,究也不便獨自逃竄,好在見小龍女一時也無動手之意,走一段路便回頭望一眼,心中惴惴不安。
四人三前一後,默默無言的向北而行。這時蒙古大軍南沖蹄聲已漸漸隱沒,偶而隨風飄來一些金鼓號角之聲,風勢一轉,隨即消失。百姓躲避敵軍,大道附近別說十室九空,簡直是雞犬不留,絕無人跡。那日甄志丙與趙志敬慌不擇路的逃到了偏僻之處,還可找到一家小小飯店,這時沿大路行來,連完好的空屋也尋不著一所。
當晚甄志丙等三人便在一所門窗全無的破屋中歇宿。趙志敬和祁志誠偷偷向外張望,見小龍女在兩株大樹間懸了一根繩子,橫臥在繩上。祁志誠見她如此功夫,暗暗心驚。甄志丙幾次想要走向大樹間,求小龍女殺己,總是給趙志敬拔劍攔住,自思雖然自刎容易,但遠不如死在小龍女手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