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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過道:「我試給你瞧瞧。」說著站起身來,左掌撐地,頭下腳上,的溜溜轉了幾個圈子,吐納了幾口,突然躍起,將頂門對準床前石桌的尖角上撞去。小龍女驚呼:「啊喲!小心!」只見他頭頂心「百會穴」已對著石桌尖角重重一撞。
「百會穴」正當腦頂正中,自前髮際至後髮際縱畫一線,自左耳尖至右耳尖橫畫一線,兩線交叉之點即為該穴所在。此穴乃太陽穴和督脈所交,醫家比為天上北極星,所謂「百會應天,璇璣(胸口)應人,湧泉(足底)應地」,是謂「三才大穴」,最是要緊不過。那知楊過以此大穴對準了桌角碰撞,竟然無礙,翻身直立,笑道:「你瞧,經脈逆行,百穴移了位啦!」小龍女嘖嘖稱奇,道:「真是古怪,虧他想得出來!」
楊過這麼一撞,雖未損傷穴道,但使力大了,腦中也不免有些昏昏沉沉,迷糊之間,似乎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之事,到底是什麼事,卻又說不上來。小龍女見他怔怔的發呆,笑道:「傻小子,輕輕的試一下也就是了,誰教你撞的砰彭山響,有些痛麼?」楊過不答,搖手叫她不要說話,全神貫注的凝想,腦海中只覺有個模糊的影子搖來晃去,隱隱約約的始終瞧不清楚,似乎要追憶一件往事,又像是突然新發見了什麼,恨不得從腦中伸出一隻手來,將那影子抓住,放在眼前,細細的瞧個明白。
他想了一會,不得要領,卻又捨不得不想,伸手抓頭,甚是苦惱,道:「龍兒,我想到了一件極要緊的事兒,卻不知是什麼。你知道麼?」一人思路混雜,有如亂絲,自己理不清頭緒,卻去詢問旁人,此事本來不合情理,但他二人長期共處,心意相通,對方的心思平時常可猜到十之八九。小龍女道:「這事十分要緊?」楊過道:「是啊。」小龍女道:「是不是和我傷勢有關呢?」楊過喜道:「不錯,不錯!那是什麼事?我想到了什麼事?」小龍女微笑道:「你剛才在說你義父歐陽鋒,說他能逆行經脈,這和我傷勢有什麼關係?我又不是他打傷的……」楊過突然躍起,高聲大叫:「是了!」
這「是了」兩字,聲音宏亮,古墓中一間間石室凡是室門未關的,盡皆隱隱發出回音,「是了,是了……」之聲不絕。楊過一把抓住小龍女的右臂,叫道:「你有救了!你有救了!我有救了!我有救了!」大叫幾聲,不禁喜極而泣,再也說不下去。小龍女見他這般興奮,也染到了他的喜悅之情,坐起身來。
楊過道:「龍兒,你聽我說,現下你受了重傷,不能運轉本門的玉女心經,以致傷勢難愈。但你可以逆行經脈療傷,寒玉床正是絕妙的補助。」小龍女若有所悟,喃喃的道:「逆行經脈……寒玉床……」楊過喜道:「你說這不是天緣麼?你倒練玉女心經,那便成了!剛好有寒玉床。」小龍女迷迷惘惘的道:「我還是不明白。」
楊過道:「玉女心經順行乃至陰,逆行即為純陽。我說到義父的經脈逆行之法,隱隱約約便覺你的傷勢有救,只是如何療傷,卻摸不著半點頭腦,後來想到重陽祖師信中提及的寒玉,這才豁然而悟。」小龍女道:「難道祖師婆婆以寒玉療傷,她也是逆行經脈麼?」楊過道:「那倒不見得,這經脈逆行之法,祖師婆婆一定不會。但我猜想她必是為陽剛內力所傷,與你所受全真教道士的陰柔之力恰恰相反。你逆行經脈,將道家武功以陰為主的陰力化為陽剛之氣,通入寒玉床化去。」小龍女含笑點頭,喜悅之情,充塞胸臆。
楊過道:「事不宜遲,咱們這便起手。」去柴房搬了幾大捆木柴,在石室角落裡點了起來,然後將最初步的經脈逆行之法傳授小龍女,扶著她坐上寒玉床。他自行坐在火堆之旁,伸出左手,和小龍女右掌對按,說道:「我引導這裡的熱氣強沖你各處穴道,你勉力使內息逆行,沖開一處穴道便是一處,待熱氣回到寒玉床上,傷勢便減了一分。」小龍女笑道:「我也得似你這般倒過來打轉麼?」楊過道:「那倒不用。倒轉身子逆行經脈,穴道易位,臨敵時自然十分有用。咱們慢慢療傷,還是坐著的好。」
小龍女伸手握住他左掌,微笑道:「那位郭姑娘還不算太壞,沒斬斷你兩條手臂。」兩人經歷了適才的生死關頭,於斷臂之事已視同等閒,小龍女竟拿此事說笑。楊過也笑道:「要是我雙臂齊斷,還有兩隻腳呢。只是用腳底板助你行功,臭哄哄的未免不雅。」小龍女嗤的一笑,當下默默記誦經脈逆行之法,過了一會,說道:「行了!」
楊過見火勢漸旺,潛引內息,正要起始行功,突然叫道:「啊喲!好險!」小龍女道:「怎麼?」楊過指著睡在床腳邊的郭襄道:「咱們練到緊要關頭,要是這小鬼頭突然叫嚷起來,豈不糟糕!」小龍女低聲道:「好險!」修道人練功,最忌外魔擾亂心神。當年小龍女和楊過共練玉女心經,為甄志丙及趙志敬無意中撞見,小龍女驚怒之下險些嘔血身亡。其時她身子安健尚且如此,今日重傷之下,如何能容得半點驚擾?
楊過調了小半碗蜜漿,抱起郭襄餵飽了,將她放到遠處一間石室之中,關上兩道室門,便是她大聲哭叫,也再不會聽到,這才回到寒玉床邊,說道:「你全身三十六處大穴盡數沖開,我瞧快則十日,慢須半月。本來這麼多的時日之中,免不了有外物分心,但這古墓與塵世隔絕,當真是天下最好不過之地,便是最幽靜的荒山窮谷,也總會有清風明月、鳥語花香擾人心神。」小龍女微微一笑,道:「我這傷是全真道人打的,全真教的祖師爺造了墓室、備了寒玉床,供我安安靜靜的休息,回復安康,他們的功罪也足以相抵了。」楊過道:「那金輪國師呢?咱們可饒他不得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