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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知小龍女只淡淡的道:「我當然要跟你去。這裡的谷主救過我性命,咱們得跟他說明白一切緣由,請他見諒,還得好好道謝。」楊過大急,心想:「姑姑什麼事也不懂。你跟他說明白了緣由,再加道謝,難道他就會見諒?」
小龍女問道:「過兒,這些日子來你好嗎?」問到這句話時,關切之情溢於言表。楊過聽到這溫柔語意,見到這愛憐神色,便天塌下來也不顧了,那裡還想到什麼快走?問道:「姑姑,你不惱我了?」小龍女淡淡一笑,道:「我怎麼會惱你?我從來沒惱過你。我先前不認你,是寧可自己傷心,全是為了你好,你怎不明白?你轉過了身子。」楊過依言轉身,不明她用意。
小龍女從懷裡取出一個小針線包兒,在針上穿了線,比量了一下他背心衣衫上給樊一翁抓出的破孔,嘆道:「這些日子我老在想,我不在你身邊,你衣服壞了誰給你縫,破了誰給你補?本已決心今後永不再見你面,有時卻想你會不會來找我?唉,想不到你真會尋到這裡來。」說話間淒傷神色轉為歡愉,拿小剪刀在自己衣角上剪下一塊白布,慢慢為他縫補。楊過此刻外面所穿的長袍是程英所縫,裡面仍穿著小龍女所縫、已經破爛的長袍,外袍長途跋涉,塵土滿身,早已不新了。小龍女道:「這袍子是誰給你縫的?」楊過說了程英如何救他,如何給他縫了一件新袍子的經過,兩人絮絮叨叨,竟把這龍潭虎穴,當成了古墓幽居。
當二人同在古墓之時,楊過衣服破了,小龍女就這麼將他拉在身邊,替他縫補,這些年來也不知有過多少次。此時二人於經歷大難後重聚,恍如隔世,當真旁若無人,大廳上雖眾目睽睽,兩人就與在古墓中相依為命之時一般無異。
楊過歡喜無限,熱淚奪眶而出,哽咽道:「姑姑,適才我激得你嘔了血,我……我真不好。」小龍女微微一笑,道:「那不關你事。你知道我早有這病根子。沒見你多時,我天天想你,你功夫進步得好快。你剛才也嘔了血,可沒事嗎?」楊過笑道:「那不打緊。我肚子裡的血多得很。」小龍女微笑道:「你就愛這麼胡說八道。」
兩人一問一答,說的話雖平淡無奇,但人人都聽得出來,他二人相互間情深愛切,以往又有極深淵源。國師見二人和好,對己不利,一時也無法可想。谷主又驚又妒,呆在當地,不知如何是好,背上的麻癢卻漸漸減輕了。
楊過道:「這幾天中我遇到了好幾個有趣之人。姑姑,你倒猜猜我這把大剪刀是那裡得來的?」小龍女道:「我也在奇怪啊,倒似是你早料到這裡有個大鬍子,定打了這剪刀來剪他鬍子。唉,你真頑皮,人家的長鬍子辛辛苦苦留了幾十年,卻給你一下子剪斷了,不可惜麼?」說著抿嘴一笑,明眸流轉,風致嫣然。
谷主再也忍耐不住,伸手往楊過當胸抓來,喝道:「小雜種,你也未免太過目中無人。」楊過竟不招架,說道:「不用忙,等姑姑給我補好了衣衫,再跟你打。」
谷主手指距他胸口數寸,他究是武學大宗匠的身分,雖惱得胸口不住起伏,這一招總是不便就此送到楊過身上。忽聽綠萼在背後說道:「爹爹,兵刃取來啦。」他並不轉身,肩頭一晃,退後數尺,將兵刃接在手。
眾人看時,只見他左手拿著一柄背厚刃寬的鋸齒刀,金光閃閃,當是鋼刀外鍍了黃金,右手執的是一柄又細又長的黑劍,在他手中輕輕顫動,顯得刃身甚為柔軟,兩邊刃口發出藍光,自是鋒銳異常。兩件兵器全然相反,一件至剛至重,一件卻極盡輕柔。
楊過向他一對怪異兵刃望了一眼,說道:「姑姑,前幾日我遇見一個女人,他跟我說了我殺父仇人是誰。」小龍女心中一凜,問道:「你的仇人是誰?」楊過咬著牙齒,恨恨的道:「你真猜一輩子也猜不著,我一直還當他們等我極好呢。」小龍女道:「他們?他們待你極好?」楊過道:「是啊,那就是……」
只聽嗡嗡一響,聲音清越,良久不絕,卻是谷主的黑劍與金刀相碰。他手腕抖動,嗡嗡嗡連刺三劍,一劍刺向楊過頭頂,一劍刺他左頸,一劍刺他右頸,都貼肉而過,相差不到半寸。那谷主自重身分,敵人既不出手抵禦,也就不去傷他,只是這三劍擊刺之准,的是神技。
小龍女道:「補好啦!」輕輕在楊過背上一拍。楊過回頭一笑,提著金鈴索走到廳心。朗聲道:「公孫谷主,剛才你麻癢難當,在地下打滾之時,答允讓我們平安出谷,不加阻攔,這話不算數了嗎?」
谷主雙眉一豎,陰森森的道:「我怎麼說話不算數?不過要在十年之後,柳姑娘要先跟我拜堂成親,你小兄弟啊,在谷里給我砍柴種花,住上十年,那時我就讓你們平安出谷,不加阻攔!剛才我說了什麼時候才放你們出谷沒有?我平生言而有信,決不反覆無常!」若依公孫谷主平日性格,決不致言而無信,在眾人面前失了臉面,尤其在眾弟子之前,從來不失仁義道德的絲毫尊嚴,但這些日子來,全心全意就在痴想與仙女下凡一般的小龍女成婚,如何能一招出手,便放人出谷,以致諸般想望,盡成畫餅?他提出「十年之後」四字,自覺並非反悔食言,只不過玩弄言語狡獪,遠比楊過聰明而已。
麻光佐一聽之下,哇哇大叫,大聲道:「放你娘的狗屁,說話不像人話,楊兄弟,再用暗器打他,讓他癢死了也不給解藥!」瀟湘子、尼摩星等本來無所偏袒,樊一翁、公孫綠萼等原本站在谷主一面,聽了谷主這番顛倒是非的強辯,也均覺無理之極,不以為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