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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立鼎道:「如此說來,掘墳盜我兄嫂遺體的,便是尊夫了。」武娘子臉有慚色,道:「剛才聽府上兩位小姐說起,那確是拙夫。」陸立鼎怫然道:「尊夫這等行徑,可大大的不是了。這本來也不是什麼怨仇,何況我兄嫂已死,就算真有深仇大怨,也是一了百了,卻何以來損傷他遺體,這算什麼英雄好漢?」論到輩份,武氏夫婦該是尊長,但陸立鼎心下憤怒,說話間便不敘尊卑之禮。武娘子嘆道:「陸爺責備得是,拙夫心智失常,言語舉止,往往不通情理。我今日攜這兩個孩兒來此,原是防備拙夫到這裡來胡作非為。當今之世,只怕也只有我一人,他才忌憚三分了。」說到這裡,向兩個孩子道:「向陸爺陸二娘叩頭,代你爹爹謝罪。」兩個孩子拜了下去。
陸二娘忙伸手扶起,問起名字,那摔破額角的叫做武敦儒,是哥哥,弟弟叫做武修文。
兩人相差一歲,一個十二,一個十一,武學名家的兩個兒子,卻都取了個斯文名字。武娘子言道,他夫婦中年得子,深知武林中的險惡,盼望兒子棄武學文,可是兩個孩兒還是好武,跟他們的名字沾不上邊兒。
武娘子說了情由,黯然嘆息,心想:「這番話只能說到這裡為止,別的言語卻不足為外人道了。」原來何沅君長到十七八歲時,亭亭玉立,嬌美可愛,武三通對她似乎已不純是義父義女之情。以他武林豪俠的身份,自不能有何逾份的言行,本已內心鬱結,突然見她愛上了個江南少年,竟是狂怒不能自已。至於他說「江南人狡猾多詐,十分靠不住」,除了敵視何沅君的意中人外,也因當年欺騙郭靖、卻遭黃蓉反欺,為郭靖托下壓在肩頭的黃牛、大石,弄得不能脫身,雖後來與靖蓉二人和解結交,但「江南人狡猾多詐」一節,卻深印腦中。
武娘子又道:「萬想不到拙夫沒來,那赤練仙子卻來尋府上的晦氣……」說到此處,忽聽屋上有人叫道:「儒兒,文兒,給我出來!」這聲音來得甚是突然,絲毫不聞屋瓦上有腳步之聲,便忽然有人呼叫。陸氏夫婦同時一驚,知是武三通到了。程英與陸無雙也認出是吃蓮蓬怪客的聲音。
忽然人影晃動,武三通飛身下屋,一手一個,提了兩個兒子上屋而去。武娘子大叫:「喂,喂,你來見過陸爺、陸二娘,你拿去的那兩具屍體呢?快送回來……」武三通全不理會,早去得遠了。
武三通亂跑一陣,奔進一座樹林,忽然放下修文,單單抱著頭上有傷的敦儒,走得影蹤不見,竟把小兒子留在樹林之中。
武修文大叫:「爸爸,爸爸!」見父親抱著哥哥,早已奔出數十丈外,只聽得他遠遠叫道:「你等著,我回頭再來抱你。」武修文知道父親行事向來顛三倒四,倒也不以為異。黑夜之中一個人在森林裡雖然害怕,但想父親不久回來,當下坐在樹邊等待。過得良久,父親始終不來,靠在樹幹之上,過了一會,終於合眼睡去。
睡到天明,迷糊中聽得頭頂幾下清亮高亢的啼聲,他睜開眼來,抬頭望去,只見兩隻極大的白色大鷹正在天空盤旋翱翔,雙翅橫展,竟達丈許。他從未見過這般大鷹,凝目注視,又感奇怪,又覺好玩,叫道:「哥哥,快來看大鷹!」一時沒想到只自己孤身一人,自來形影不離的哥哥卻已不在身邊。
忽聽得背後兩聲低嘯,聲音嬌柔清脆,似出於女孩子之口。兩隻大鷹又盤旋了幾個圈子,緩緩下降。武修文回過頭來,只見樹後走出一個女孩,向天空招手,兩隻大鷹斂翅飛落,站在她的身畔。那女孩向武修文望了一眼,撫摸兩隻大鷹之背,說道:「好雕兒,乖雕兒。」武修文心想:「原來這兩隻大鷹是雕兒。」但見雙鵰昂首顧盼,神駿非常,站在地下比那女孩還高。
武修文走近說道:「這兩隻雕兒是你家養的麼?」那女孩小嘴微撅,做了個輕蔑神色,道:「我不認得你,不跟你玩。」武修文也不以為忤,伸手去摸雕背。那女孩一聲輕哨,那雕兒左翅突然掃出,勁力竟然極大,武修文沒提防,登時給掃得摔了個筋斗。
武修文打了個滾站起,望著雙鵰,心下好生羨慕,說道:「這對雕兒真好,肯聽你話。我回頭要爹爹也去捉一對來養了玩。」那女孩道:「哼,你爹爹捉得著麼?」武修文連討三個沒趣,訕訕的很是不好意思,定睛瞧時,只見她身穿淡綠羅衣,頸中掛著串明珠,臉色白嫩無比,猶如奶油一般,似乎要滴出水來,雙目流動,秀眉纖長。武修文雖是小童,也覺她秀麗之極,不由自主的心生親近之意,但見她神色凜然,卻又不禁感到畏縮。
那女孩右手撫摸雕背,一雙眼珠在武修文身上滾了一轉,問道:「你叫什麼名字?怎麼一個兒出來玩?」武修文道:「我叫武修文,我在等我爹爹啊。你呢?你叫什麼?」那女孩扁了扁小嘴,哼的一聲,道:「我不跟野孩子玩。」說著轉身便走。武修文呆了一呆,叫道:「我不是野孩子。」一邊叫,一邊隨後跟去。
他見那女孩約莫比自己小著兩三歲,人矮腿短,自己一發足便可追上,那知他剛展開輕功,那女孩腳步好快,片刻間已奔出數丈,竟把他遠遠拋在後面。她再奔幾步,站定身子,回頭叫道:「哼,你追得著我麼?」武修文道:「自然追得著。」立即提氣急追。
那女孩回頭又跑,忽然向前疾沖,躲在一株松樹後面。武修文隨後跟來,那女孩瞧他跑得近了,斗然間伸出左足,往他小腿上絆去。武修文全沒料到,登時向前跌出。他忙使個「鐵樹樁」想定住身子,那女孩右足又出,向他臀部猛力踢去。武修文一交直摔下去,鼻子剛好撞在一塊小尖石上,鼻血流出,衣上點點斑斑的儘是鮮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