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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北斗陣法最厲害之處,乃左右呼應,互為奧援,郭靖既攻開陽,搖光與玉衡就不得不躍落樹下相助,而這二道一下來,天樞、天權二道又須跟下,頃刻之間,全陣盡皆牽動。
楊過瞧得心搖神馳,驚喜不已,心道:「將來若有一日我能學得郭伯伯的本事,縱然一世受苦,也所心甘。」但轉念便即想到:「我這世那裡還能學到他的本事?只郭芙那丫頭與武氏兄弟才有這福氣。郭伯伯明知全真派武功遠不及他,卻送我來跟這些臭道士學藝。」越想越煩惱,幾乎要哭將出來,當即轉過了頭不去瞧他逗七道為戲,只是他小孩心性,如何忍耐得了,只轉頭片刻,禁不住回頭觀戰。
郭靖心想:「到了此刻,你們總該相信我是郭靖了。做事不可太過,須防丘真人臉上不好看。」見七道轉得正急,突然站定,拱手說道:「七位道兄,在下多有得罪,請引路罷。」
那天權道性子暴躁,見對方武功高強,精通北斗陣法,更認定他對本教不懷好意,朗聲喝道:「淫賊,你處心積慮鑽研本教陣法,用心當真陰毒。你要在終南山幹這無恥勾當,我全真教嫉惡如仇,決不能坐視不理。」郭靖愕然問道:「什麼無恥勾當?」
天樞道說道:「瞧你這身武功,該非自甘下流之輩,貧道好意相勸,你快快下山去罷。」語氣之中,顯得對郭靖的武功甚是欽佩。郭靖道:「在下自南方千里北來,有事拜見丘真人,怎能不見他老人家一面,就此下山?」天權道問道:「你定要求見丘真人,是何用意?」郭靖道:「在下自幼受馬真人、丘真人大恩,十餘年不見,心中好生記掛。此番前來,除了拜見之外,另行有事相求。」
天權道一聽之下,敵意更增,臉上便似罩上一陣烏雲。原來江湖上於「恩仇」二字,看得最重,有時結下深仇,說道前來報恩,其實乃是報仇,比如說道:「在下二十年前承閣下砍下了一條臂膀,此恩此德,豈敢一日或忘?今日特來酬答大恩。」而所謂有事相求,往往也不懷好意,比如強人劫鏢,通常便說:「兄弟們短了衣食,相求老兄幫忙,借幾萬兩銀子使使。」此時全真教大敵當前,那天權道有了成見,郭靖好好的一番言語,他都當作了反語,冷冷的道:「只怕敝師玉陽真人,也於閣下有恩。」
郭靖聽了此言,登時想起少年時在趙王府之事,玉陽子王處一不顧危險,力敵群邪,捨命相救,委實恩德非淺,說道:「原來道兄是玉陽真入門下。王真人確於在下有莫大恩惠,倘若也在山上,當真再好不過。」
這七名道人都是王處一的弟子,忽爾齊聲怒喝,各挺長劍,七枝劍青光閃動,疾向郭靖身上七處刺來。郭靖皺起眉頭,心想自己越謙恭,對方越兇狠,真不知是何來由,可惜黃蓉沒同來,否則她一眼之間便可明白其中原因,當下斜身側進,占住北極星位,朗聲說道:「在下江南郭靖,來到寶山實無歹意,各位須得如何,方能見信?」
天權道說道:「你已連奪全真教弟子六劍,何不再奪我們七劍?」那天璇道一直默不作聲,突然拉開破鑼般的嗓子說道:「狗淫賊,你要在那龍家女子跟前賣好逞能,難道我全真教真是好惹的麼?」郭靖怒道:「什么姓龍的姑娘,我郭靖素不相識。」天璇道哈哈一笑,道:「你自然跟她素不相識。天下又有那一個男子跟她相識了?你若有種,就高聲罵她一句小賤人。」
郭靖一怔,心想那姓龍的女子不知是何等樣子,自己怎能無緣無故的出口傷人,便道:「我罵她作甚?」三四個道人齊聲說道:「你這可不是不打自招麼?」
郭靖平白無辜的給他們硬安上一個罪名,越聽越胡塗,心想只有硬闖重陽宮,見了馬鈺、丘處機、王處一他們,一切自有分曉,便冷然道:「在下這可要上山了,各位倘若阻攔,莫怪無禮。」
七道各挺長劍,同時踏上兩步。天璇道大聲道:「你別使妖法,咱們只憑武功上見高低。」郭靖一笑,心中已有主意,說道:「我偏要使點妖法。你們瞧著,我雙手不碰你們兵刃,卻能將你們七柄長劍盡數奪下了。」七道互望一眼,臉上均有不信之色,心中都道:「你武功雖強,難道不用雙手,當真能奪下我們兵刃?你空手入白刃功夫就算練到了頂兒尖兒,也得有一雙手呀。」天樞道忽道:「好啊,我們領教閣下的踢腿神功。」郭靖道:「我也不須用腳,總而言之,你們的兵刃手腳,我不碰到半點,只要碰著了,就算我輸,在下立時拍手回頭,再也不上寶山囉皂。」
七道聽他口出大言,人人著惱。那天權道長劍一揮,立時帶動陣法圍了上去。
郭靖斜身疾沖,占了北極星位,隨即快步轉向北斗陣左側。天權道識得厲害,急忙帶陣轉至右方。凡兩人相鬥,總須面向敵人,敵人如繞到背後,非立即轉身迎敵不可。此時郭靖所趨之處,正是北斗陣的背心要害,不必出手攻擊,七名道人已不得不帶動陣法,以便正面和他相對。但郭靖一路向左,竟不回身,只或快或慢,或正或斜,始終向左奔跑。他既穩穩占住北極星位,七道不得不跟著向左。
郭靖越奔越快,到後來簡直勢逾奔馬,身形一晃,便已奔出數丈。七道的功夫倒也頗非尋常,雖處逆境,陣法竟絲毫不亂,天樞、天璇、天璣、天權、玉衡、開陽、搖光七個部位都守得既穩且准,但身不由主的跟著他疾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