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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過悄立半晌,頗為戀戀不捨,這才快步奔回寄宿的人家,越牆時提心弔膽,只怕柯鎮惡驚覺,那知進房後見柯鎮惡尚未回來,倒也大出意料之外。
次日一早,忽聽得有人用棍棒彭彭彭的敲打房門。楊過躍下床來,打開房門,只見柯鎮惡持著一根木棍,臉色灰白,剛踏進門便向前撲出,摔在地下。楊過見他雙手烏黑,果然又去尋過歐陽鋒,終究不免中了自己布下之毒,暗暗心喜,假裝吃驚,大叫:「柯公公,你怎麼了?」
郭靖、黃蓉聽得叫聲,奔過來查看,見柯鎮惡倒在地下,吃了一驚。此時郭靖雖已能行走,卻無力氣,黃蓉將柯鎮惡扶到床上,問道:「大師父,你怎麼啦?」柯鎮惡搖了搖頭,並不答話。黃蓉見到他掌心黑氣,恨恨的道:「又是那姓李的賤人,靖哥哥,待我去會她。」說著一束腰帶,跨步出去。
柯鎮惡低聲道:「不是那女子。」黃蓉止步回頭,奇道:「咦,那是誰?」柯鎮惡自覺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也對付不了,反弄得受傷回來,也可算無能之極。他性子剛硬,對受傷的原由竟一句不提。靖蓉二人知他脾氣,若他願說,自會吐露,否則愈問愈惹他生氣。好在他只皮膚中毒,毒性也不厲害,只一時昏暈,服了一顆九花玉露丸後便無大礙。
黃蓉心下計議,眼前郭靖與柯鎮惡受傷,那李莫愁險毒難測,須得先將兩個傷者、兩個孩子送到桃花島,日後再來找她算帳,方策萬全。這日上午在那家人家休息半天,下午僱船東行。楊過見黃蓉不去找歐陽鋒,心下暗喜,又想:「爸爸很怕郭伯母去找他,難道郭伯母這樣嬌滴滴的一個大美人兒,比柯瞎子還厲害嗎?」
舟行半日,天色向晚,船隻靠岸停泊,船家淘米做飯。郭芙見楊過不理睬自己,既生氣又覺無聊,倚在船窗向外張望,忽見柳蔭下兩個小孩子在哀哀痛哭,瞧模樣正是武敦儒、武修文兄弟。郭芙大聲叫道:「喂,你們在幹什麼?」武修文回頭見是郭芙,哭道:「我們在哭,你不見麼?」郭芙道:「幹什麼呀,你媽打你們麼?」武修文哭道:「我媽死啦!」
黃蓉問道:「他們的媽媽是誰?」郭芙道:「他們是武伯伯、武媽媽的兒子。」黃蓉已得知武三通夫婦曾相助抗禦李莫愁,而武三通是恩人一燈大師的弟子,聽了一驚,躍上岸去。
只見兩個孩子撫著母親的屍身哀哀痛哭。武娘子滿臉漆黑,已死去多時。黃蓉再問武三通的下落,武敦儒哭道:「爸爸不知到那裡去啦。」武修文道:「媽媽給爸爸的傷口吸毒,吸了好多黑血出來。爸爸好了,媽媽卻死了。爸爸見媽死了,心裡忽然又胡塗啦。我們叫他,他理也不理就走了。」說著又哭了起來。黃蓉心想:「武娘子捨生救夫,實是位義烈女子。」問道:「你們餓了罷?」兩兄弟不住點頭。
黃蓉嘆了口氣,命船夫帶他們上船吃飯,到鎮上買了一具棺木,將武娘子收殮了。當晚不及安葬,次晨才找到墳地,葬了棺木。武氏兄弟在墳前伏地大哭。
郭靖道:「蓉兒,這兩個孩兒沒了爹娘,咱們便帶到桃花島上,以後要多費你心照顧啦。」黃蓉點頭答應,當下勸住了武氏兄弟,上船駛到海邊,另雇大船,東行往桃花島進發。黃藥師離島已久,郭靖、黃蓉在島上定居,不再胡亂傷人,附近船夫對桃花島已不再畏若龍潭虎穴。
第三回 投師終南
郭靖在舟中潛運神功,數日間傷勢便已痊癒了大半。夫婦倆說起歐陽鋒十餘年不見,不但未見衰邁,武功猶勝往昔,這一掌倘若打中了郭靖胸口要害,那便非十天半月之內所能痊可了。兩人談到師父洪七公,不知他身在何處,傷勢是否復發,甚是記掛。黃蓉雖在桃花鳥隱居,仍遙領丐幫幫主之位,幫中事務由魯有腳奉黃蓉之名處分勾當。她此番來到內陸,原擬乘便會見幫中諸長老會商幫務,並打聽父親及洪七公近況,郭靖既然受傷,只有先行歸島。
其後談到楊過,郭靖說道:「我向來有個心愿,你自然知道。今日天幸尋到過兒,我的心愿就可得償了。」當年郭靖之父郭嘯天與楊過的祖父楊鐵心義結兄弟,兩家妻室同時懷孕。二人相約,日後生下的若均是男兒,就結為兄弟,若均是女兒,則結為金蘭姊妹,如是一男一女,則為夫婦。後來兩家生下的各為男兒,郭靖與楊過之父楊康如約結為兄弟。但楊康認賊作父,多行不義,終於慘死於嘉興王鐵槍廟中。郭靖念及此事,常自耿耿於懷。此時這麼一說,黃蓉早知他的心意,搖頭道:「我不答允。」
郭靖愕然道:「怎麼?」黃蓉道:「芙兒怎能許配給這小子。」郭靖道:「他父雖行止不端,但郭楊兩家世代交好,我瞧他相貌清秀,聰明伶俐,今後跟著咱倆,將來不愁不能出人頭地。」黃蓉道:「我就怕他聰明過份了。」郭靖道:「你不是聰明得緊麼?那有什麼不好?」黃蓉笑道:「我卻偏喜歡你這傻哥哥呢。」郭靖一笑,道:「芙兒將來長大,未必跟你一般也喜歡傻小子。再說,如我這般大傻瓜,天下只怕再也難找第二個。」黃蓉刮臉羞他道:「好希罕麼?不害臊。」
兩人說笑幾句,郭靖重提話頭,說道:「我爹爹就只這麼一個遺命,楊鐵心叔父臨死之際也曾重託於我。可是於楊康兄弟與穆世姊份上,我實沒盡了什麼心。若我再不將過兒當作親人一般看待,怎對得起爹爹與楊叔父?我常想將穆世妹接來家裡,讓她母子好好過活,又怕你多心,想不到穆世妹這麼早這麼早便去世了。」言下長嘆一聲,甚有憮然之意。黃蓉笑道:「好捨不得罷?你自己不懷好意,卻來賴我多心,真不要臉!」郭靖急了,面紅耳赤,說道:「我……我怎麼不懷好意了?」黃蓉頭一昂,說道:「怎麼?你急了,老羞成怒,想打人嗎?」郭靖微笑道:「你說我敢不敢?」伸臂將妻子抱住,黃蓉便即動彈不得,大叫:「救命,救命!殺人哪!」郭靖一笑,在她臉上一吻,放開了她。黃蓉柔聲道:「好在個兩孩子都還小,此事也不必急。將來倘若過兒當真沒甚壞處,你愛怎麼就怎麼便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