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蒙古兵將見大汗落馬,無不驚惶,四面八方搶了過來。郭靖大呼傳令,乘勢衝殺。城內宋軍開城殺出。郭靖、黃藥師、黃蓉等發動二十八宿大陣,來回衝擊。蒙古軍軍心已亂,奔潰踐踏,死者不計其數,一路上拋旗投槍,不成行列,紛紛向北奔逃。
郭靖等正追之間,忽見西方一路敵軍開來,隊伍甚是整齊,軍中豎起了四王子忽必烈的旗號。蒙古兵敗如山倒,一時之間那能收拾?忽必烈治軍雖嚴,給如潮水般湧來的敗兵一衝,部屬也登時亂了。忽必烈見勢頭不妙,率領一枝親兵殿後,緩緩北退。郭靖等直追出三十餘里,眼見蒙古兵退勢不止,而呂文煥流水價的派出傳令官召郭靖回軍保城,宋軍這才凱旋而回。
自蒙古和宋軍交鋒以來,從未有如此大敗,而一國之主喪於城下,更軍心大沮。蒙古大汗之位並非父死子襲,系由皇族王公、重臣大將會議擁立。蒙哥既死,其弟七王子阿里不哥在北方蒙古老家和林得王公擁戴而為大汗。蒙古部族習慣,長子衝鋒陷陣作前鋒打仗,幼子看守老家,阿里不哥並無多大本事,因看守老家,王公大將、后妃眷屬、積貯的牲口家產、後備部隊均受其統率,因之在大會中占了優勢。後來忽必烈領軍北歸,與阿里不哥爭位,兄弟各率精兵互斗。最後忽必烈得勝,但蒙古軍已然大傷元氣,暫無力南攻,襄陽城得保太平。直到一十三年後的宋度宗咸淳九年,蒙古軍始再進攻襄陽。
郭靖領軍回到襄陽城邊,安撫使呂文煥早已率領親兵將校,大吹大擂,列隊在城外相迎。眾百姓也擁在城外,陳列酒漿香燭,羅拜慰勞。
郭靖攜著楊過之手,拿起百姓呈上來的一杯美酒,轉敬楊過,說道:「過兒,你今日立此大功,天下揚名固不待言,合城軍民,無不重感恩德。你更救了襄兒、齊兒,我和你郭伯母也深感大德。」
楊過心中感動,有一句話藏在心中二十餘年始終未說,這時再也忍不住了,朗聲說道:「郭伯伯,小侄幼時若非蒙你和郭伯母撫養教誨,焉能得有今日?」
他二人自來萬事心照,不說銘恩感德之言,此時對飲三杯,兩位當世大俠傾吐肺腑,只覺人生而當此境,復有何求?
二人攜手入城,但聽得軍民夾道歡呼,聲若轟雷。楊過忽然想起:「二十餘年之前,郭伯伯也這般攜著我的手,送我上終南山重陽宮去投師學藝。他對我一片至誠,從沒半分差異。可是我狂妄胡鬧,叛師反教,闖下了多大的禍事!倘若我終於誤入歧路,那有今天和他攜手入城的一日?」想到此處,不由得汗流浹背,暗自心驚。
襄陽城中家家懸彩,戶戶騰歡。雖有父兄子弟在這一役中陣亡的,但軍勝城完,悲戚之念也不免稍減。
這晚安撫使署中大張祝捷之宴,呂文煥便要請楊過坐個首席。楊過說什麼也不肯。眾人推讓良久,終於推一燈大師為尊,其次是周伯通、黃藥師、郭靖、王堅、點蒼漁隱、武三通、朱子柳、黃蓉,這才是楊過、耶律齊、小龍女、郭芙、武氏兄弟。瑛姑、程英、陸無雙、郭襄等另坐一桌。呂文煥暗自不悅,心想:「黃島主是郭大俠的岳父,那也罷了。一燈老和尚貌不驚人,周老頭子瘋瘋顛顛,怎能位居上座?」群雄縱談日間戰況,無不逸興橫飛,呂文煥卻那裡插得下口去?
酒過數巡,城中官員、大將、士紳紛紛過來向郭靖、楊過敬酒,極口讚譽兩位大俠功略豐偉,武藝過人。
郭靖想起師門重恩,說道:「當年若非全真教丘道長仗義、七位恩師遠赴蒙古,又得洪老恩師栽育,我郭靖豈能立此微功?但咱們今日在此歡呼暢飲,各位恩師除柯老恩師外,均已長逝,思之令人神傷。」一燈等盡皆黯然。
郭靖又道:「蒙古雖然退兵,或者又再攻來,請各位在襄陽稍作休息,瞧明敵軍動向,以免上了惡當。周老爺子等幾位傷勢未曾痊可,也須休息養傷。待到確知敵軍退兵,我想赴華山祭掃恩師之墓。」周伯通聽義弟郭靖亂了稱呼,他口中剛喝了一大口酒,也就不加更正。楊過道:「郭伯伯,我也正想說這句話,大伙兒一齊都去如何?」一燈、黃藥師、周伯通等都想念這位逝世的老友,齊聲贊同。
是晚群雄直飲至深夜,大醉而散。
註:《元史》本紀卷三載:「憲宗諱蒙哥,睿宗拖雷之長子也。……九年二月丙子,悉率諸兵……丁丑,督諸軍戰城下……攻鎮西門、攻東新門、奇勝門……攻護國門……登外城,殺宋兵甚眾……屢攻不克……癸亥、帝崩。……帝剛明雄毅,沉斷而寡言……御群臣甚嚴。」
《續通鑑》:「蒙古主屢督諸軍攻之,不克……蒙古主殂……史天澤與群臣奉喪北還,於是合州圍解。」《續通鑑考異》:「元憲宗自困頓兵日久,得疾而殂。《重慶志》謂其中飛石……」合州,為三江會合處,又稱合州,今重慶市。
依歷史記載,憲宗系因攻四川重慶(合州)不克而死,是否為了中飛石,史書亦記載各異。但蒙古軍宋軍激戰最久、戰況最烈者系在襄陽,蒙古軍前後進攻數十年而不能下。為增加小說之興味起見,安排為憲宗攻襄陽不克,中飛石而死,城圍因而得解。發飛石者為誰,史無明文,小說稱其人為楊過,任何正史、野史,均不能證其為非。
第四十回 華山之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