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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中出來的正是桃花島主黃藥師。他與楊過分手後,北上漫遊,一日在一處鄉村小店小酌,猛見雙鵰在空中飛過,知道若非女兒,便是兩個外孫女兒就在近處,於是悄悄跟隨,來到絕情谷中。他不願給女兒瞧見,只遠遠跟著,直至見一燈和周伯通分別和金輪國師動手不勝,這和尚真是生平難遇的好手,不禁見獵心喜,跟著出手。
國師雙輪互擊,當的一響,聲若龍吟,說道:「你便是東邪黃藥師麼?」黃藥師點了點頭,說道:「不錯。大師有何示下?」國師道:「我在蒙古之時,聽說中原只有東邪、西毒、南帝、北丐、中神通五人了得,今日見面,果然名不虛傳。其餘四位那裡去了?」黃藥師道:「中神通和北丐、西毒,謝世已久,這位高僧便是南帝,這一位周兄,是中神通的師弟。」周伯通道:「倘若我師兄在世,你焉能接得他的十招?」
這時三人作丁字形站立,將國師圍在中間。國師瞧瞧一燈大師、瞧瞧周伯通、又瞧瞧黃藥師,長嘆一聲,將五輪拋在地下,說道:「單打獨鬥,老僧誰也不懼。」周伯通道:「不錯。今日咱們又不是華山論劍,爭那武功天下第一名號,誰來跟你單打獨鬥?臭和尚作惡多端,自己裁決了罷。」國師嘆道:「中原五大高人,今見其二,老僧死在三位手上,也不枉了。只可惜那龍象般若功至老僧而絕,從此世上更無傳人。」提起右掌,便往自己天靈蓋上拍了下去。
周伯通聽到「龍象般若功」五字,心中一動,搶上去伸臂一擋,架過了他這一掌,說道:「且慢!」國師昂然道:「老僧可殺不可辱,你待怎地?」周伯通道:「你這什麼龍象般若功果然了得,就此沒了傳人,別說你可惜,我也可惜。何不先傳了我,再圖自盡不遲?」這幾句話竟十分誠懇。
國師尚未回答,只聽得撲翅聲響,那雌雕負了雄雕從深谷中飛上,雙鵰身上都濕淋淋地,看來谷底是個水潭。雄雕毛羽零亂,已奄奄一息,右爪仍牢牢抓著國師的金冠。雌雕放下雄雕後,忽地轉身又沖入深谷,再回上來時,背上伏著一人,赫然便是郭襄。
黃蓉驚喜交集,大叫:「襄兒,襄兒!」奔過去將她扶下雕背。
國師見郭襄竟然無恙,也是一呆。周伯通正架著他的手臂,右眼向一燈一眨,左眼向黃藥師一閃,做了個鬼臉。東邪、南帝雙手齊出,國師右脅左胸同時中指。若換作別人,雖點正他要害,也決計閉不了他穴道,但東邪、南帝這兩根手指,當今之世再無第三根及得,一是精微奧妙的「彈指神通」,一是玄功通神的「一陽指」,國師如何受得?「嘿」的一聲,身子晃了一下。周伯通伸手在他背心的「至陽穴」上補了一拳,笑道:「躺下罷!」國師正為郭襄生還而喜,心神大盪之際,冷不防要害接連中招,雙腿一軟,緩緩坐倒。一燈等三人對望一眼,心中均自駭然:「這和尚當真厲害,身上連中三下重手,居然仍不摔倒。」
三人搶到郭襄身旁,含笑慰問,只聽她叫道:「媽,他在下面……在下面,快……快去……救他……」只說了這幾句,心神交疲,暈了過去。一燈拿起她腕脈一搭,說道:「不礙事,只受了驚嚇。」伸手在她背心推拿了幾下。過了一會,郭襄悠悠醒轉,說道:「大哥哥呢,上來了嗎?」黃蓉道:「楊過也在下面?」郭襄點了點頭,低聲道:「當然哪!」她心中是說:「倘若他不在下面,我跳下去幹麼?」黃蓉見女兒全身濕透,問道:「下面是個水潭?」郭襄點了點頭,閉上雙眼,再無力氣說話,只伸手指著深谷。
黃蓉道:「楊過既在谷底,只有差雕兒再去接他。」當下作哨召雕。但連吹數聲,雙鵰竟不理睬。黃蓉好生奇怪,數十年來,雙鵰聞喚即至,從不違命,何以今日對自己的口哨直似不聞?
她又一聲長哨,只見那雌雕雙翅一振,高飛入雲,盤旋數圈,悲聲哀啼,猛地里從空中疾沖而下。黃蓉心道:「不好!」大叫:「雕兒!」只見雌雕一頭撞在山石之上,腦袋碎裂,折翼而死。眾人都吃了一驚,奔過去看時,原來那雄雕早已氣絕多時。眾人見這雌雕如此深情重義,無不慨嘆。黃蓉自幼和雙鵰為伴,更加傷痛,不禁流下淚來。陸無雙耳邊,忽地似乎響起了師父李莫愁細若遊絲的歌聲:「問世間,情是何物,直教生死相許?天南地北雙飛客,老翅幾回寒暑?歡樂趣,離別苦,就中更有痴兒女。君應有語,渺萬裡層雲,千山暮雪,隻影向誰去?」
她幼時隨著李莫愁學藝,午夜夢回,常聽到師父唱著這首曲子,當日未歷世情,不明曲中深意,此時眼見雄雕斃命後雌雕殉情,心想:「這頭雌雕假若不死,此後萬裡層雲,千山暮雪,叫它孤單隻影,如何排遣?」觸動心懷,眼眶兒竟也紅了。
程英道:「師父,師姊,楊大哥既在潭底,咱們怎生救他上來才好?」
黃蓉抹了抹眼淚,問女兒道:「襄兒,谷底是怎生光景?」郭襄精神漸復,說道:「我一掉下去,筆直的沉到了水裡,心中一慌,吃了好幾口水。後來不知怎的冒上了水面,大哥哥……楊大哥拉住我頭髮,提了我起來……」黃蓉稍稍放心,道:「水潭旁有岩石之類,可以容身,是不是?」郭襄道:「水潭旁都是大樹。」黃蓉「嗯」了一聲,問道:「你怎麼會跌下去的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