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綠萼盡力睜大雙眼,望出去始終黑漆漆的一團,甚是害怕,說道:「我不……我……」楊過道:「不用怕,如抓不住長袍摔在潭裡,我立刻跳下來救你。咱們先前尚且不怕鱷魚,有了這柄削鐵如泥的匕首,還怕何來?」說著呼的一聲,揮出長袍。
公孫綠萼一咬牙,雙足在岩上力撐,身子已飛在半空,聽著長袍在空中揮動的聲音,雙手齊出,右手抓住了長袍下襬,左手卻抓了個空。楊過只覺手上一沉,抖腕急揮,將綠萼送到了洞口,生怕她立足不定,長袍一揮出,立即便跟著躍去,在她腰間輕輕一托,將她托起,穩穩坐在洞邊。
公孫綠萼大喜,叫道:「行啦,你這主意真高。」楊過笑道:「這洞裡可不知有什麼古怪的毒物猛獸,咱們只好聽天由命了。」說著弓身鑽進洞裡。綠萼將匕首遞給他,道:「你拿著。」接過楊過遞來的長袍,穿在身上。
洞口極窄,二人只得膝行而爬,由於鱷潭水氣蒸浸,洞中潮濕滑溜,腥臭難聞。楊過一面爬,一面笑道:「今日早晨你我在朝陽下同賞情花,滿山錦繡,鳥語花香,過不了幾個時辰卻到了這地方,我可真將你累得慘了。」綠萼道:「這那怪得你?」
二人爬行了一陣,隧洞漸寬,已可直立行走,行了良久,始終不到盡頭,地下卻越來越平。楊過笑道:「啊哈,瞧這模樣咱們是苦盡甘來,漸入佳境。」綠萼嘆道:「楊大哥,你心裡不快活,不必故意逗我樂子……」一言未畢,猛聽得左首傳來一陣大笑之聲:「哈哈,哈哈,哈哈!」
這幾下明明是笑聲,聽來卻與號哭一般,聲音是「哈哈,哈哈」,語調卻異常的淒涼悲切。楊過與綠萼一生之中都從未聽到過這般哭不像哭、笑不像笑的聲音,何況在這黑漆漆的隧洞之中,猝不及防的突然聞此異聲,比遇到任何兇狠的毒蛇怪物更令他二人心驚膽戰。楊過算得大膽,卻也不禁跳起身來,腦門在洞頂一撞,好不疼痛。綠萼更嚇得遍體冷汗,毛骨悚然,投身入懷,一把抱住了他脖子。
二人實不知如何是好,進是不敢,退又不甘。綠萼低聲問道:「是鬼麼?」這三字聲音極低,不料左首那聲音又是一陣哭笑,叫道:「不錯,我是鬼,我是鬼,哈哈,哈哈!」綠萼雙手更緊緊抱住楊過脖子,不敢鬆手。楊過也伸臂摟住她腰,以示安慰。
楊過心想:「她既自稱是鬼,便不是鬼。」朗聲說道:「在下楊過,與公孫姑娘二人遇難,但求逃命,對旁人絕無歹意……」那人突然插口道:「公孫姑娘?什麼公孫姑娘?」楊過道:「公孫谷主之女,公孫綠萼。」那邊就此再無半點聲息,似乎此人忽然之間無影無蹤的消失了。
當那人似哭非哭、似笑非笑之際,二人已恐懼異常,此時突然寂靜無聲,在黑暗之中更感到說不出的驚怖,相互依偎在一起,不敢言動。綠萼抱住楊過身子,不住顫抖。
過了良久,那人突然喝道:「什麼公孫谷主,是公孫止麼?」語意之中,充滿著怒氣,但已聽得出是女子聲音。綠萼大著膽子應道:「我爹爹確是單名一個『止』字,老前輩可識得家父麼?」那人嘿嘿冷笑,道:「我識得他麼?嘿嘿,我識得他麼?」綠萼不敢接口,只有默不作聲。又過半晌,那聲音又喝道: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綠萼道:「晚輩小名綠萼,紅綠之綠,花萼之萼。」那人哼了一聲,問道:「你是何年、何月、何日、何時生的?」
綠萼心想這怪人問我生辰八字幹麼,只怕要以此使妖法加害,在楊過耳邊低聲道:「我說得麼?」楊過尚未回答,那人冷笑道:「你是甲申年二月初三的生日,戌時生,對不對?」綠萼大吃一驚,叫道:「你……你……怎知道?」
突然之間,她心中忽生一股難以解說的異感,深知洞中怪人決不致加害自己,當下從楊過身畔搶過,迅速向前奔去,轉了兩個彎,眼前斗然亮光耀目,只見一個半身赤裸的禿頭婆婆盤膝坐在地下,滿臉嚴肅,凜然生威。
綠萼「啊」的一聲驚呼,呆呆站著。楊過怕她有失,忙跟了進去。
但見那老婆婆所坐之處是個天然生成的石窟,深不見盡頭,頂上有個圓徑丈許的大孔,日光從孔中透射進來,只是那大孔離地一百餘丈,這老婆婆多半不小心從孔中掉了進來,從此不能出去。這石窟深處地底,縱在窟中大聲呼叫,上面有人經過也未必聽見,但她從這般高處掉下來如何不死,確是奇了。見石窟中日光所及處生了不少大棗樹,難道她恰好掉在樹上,因而竟得活命?楊過見她僅以若干樹皮樹葉遮體,想是在這石窟中年深日久,衣服已破爛淨盡。
那婆婆對楊過就如視而不見,眼光上下只打量綠萼,忽而悽然一笑,道:「姑娘,你長得好美啊。」綠萼報以一笑,走上一步,萬福施禮,道:「老前輩,你好。」
那婆婆仰天大笑,聲音仍哭不像哭、笑不像笑,說道:「老前輩?哈哈,我好,我好,哈哈,哈哈!」說到後來,臉上滿是怒容。綠萼不知這句問安之言如何得罪了她,心下惶恐,回頭望著楊過求援。楊過心想這老婆婆在石窟中耽了這麼久,心智失常,勢所難免,便向綠萼搖搖頭,微微一笑,示意不必與她當真,左右打量地形,思忖如何攀援出去。頭頂石孔離地雖高,憑著自己輕功,要冒險出去也未必定然不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