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茅十八道:「第一件是不許惹事生非,污言罵人,口中得放乾淨些。」韋小寶道:「那還不容易?不罵就不罵,可是倘若人家惹到我頭上來呢?」茅十八道:「好端端的,人家為什麼會來惹你?第二件,倘若跟人家打架,不許張口咬人,更不許撒石灰壞人眼睛,至於在地下打滾,躲在桌子底下剁人腳板、鑽入褲襠、捏人陰囊、打輸了大哭大叫、躺著裝死這種種勾當,一件也不許做。這都是給人家瞧不起的行徑,不是英雄好漢之所為。」
韋小寶道:「我打不過人家,難道盡挨揍不還手?」茅十八道:「還手要憑真武功,似你這等無賴流氓手段,可讓別人笑歪了嘴巴。你在妓院中鬼混,那也不打緊,跟著我行走江湖,趁早別幹這一套。」韋小寶心想:「你說打架要憑真實武功,我一個小孩子,有什麼真實武功?這也不許,那也不許,還不是挨揍不還手?」
茅十八又道:「武功都是學的,誰又從娘肚子裡把武功帶出來了?你年紀還小,這時候起始練武,正來得及。你磕頭拜我為師,我就收了你這個徒弟。我一生浪蕩江湖,從沒幾天安靜下來,好好收個徒弟。算你造化,只要你聽話,勤學苦練,將來未始不能練成一身好武藝。」說著凝視韋小寶,頗有期許之意。
韋小寶搖頭道:「不成,我跟你是平輩朋友,要是拜你為師,豈不矮了一輩?你奶奶的,你不懷好意,想討我便宜。」
茅十八大怒,江湖之上,不知有多少人曾想拜他為師,學他江湖上赫赫有名的「五虎斷門刀法」,只是這些人若非心術不正,便是資質不佳,又或機緣不巧,自己身有要事,無暇收徒傳藝,今日感念韋小寶救過自己性命,想授他武功,哪知他竟一口拒絕,大怒之下,便欲一掌打將過去,手已提起,終於忍住不發,說道:「我跟你說,此刻我心血來潮,才肯收你為徒,日後你便磕一百個響頭求我,我也不收啦。」
韋小寶道:「那有什麼稀罕?日後你便是磕三百個響頭求我,哀求我拜你為師,我也還是不肯。做了你徒弟,什麼事都得聽你吩咐,那有什麼味道?我不要學你的武功。」
茅十八氣憤憤地道:「好,不學便不學,將來你給敵人拿住了,死不得,活不成,可別後悔。」韋小寶道:「又有什麼後悔了?就算學成跟你一般的武功,又有什麼好?你給黑龍鞭纏住了,動也動不得;見到雲南沐家一個吃白食的傢伙,恭恭敬敬的只想拍馬屁,跟人家結交,人家卻偏偏不睬你。我武功雖不及你,卻……」
茅十八越聽越怒,再也忍耐不住,啪的一聲,重重打了他個嘴巴。韋小寶料知他要打,竟然不哭,反而哈哈大笑,說道:「你給我說中了心事,這才大發脾氣。我問你,是不是你想跟人家交朋友,人家不睬你,你就把氣出在老子頭上?」
茅十八拿這小孩真沒辦法,打也不是,罵也不是,撇下他不理又不是。他本是霹靂火爆的脾氣,這時只好強自忍耐,「哼」了一聲,鼓起了腮幫子生氣,鬆手放開韁繩,叫道:「馬兒,馬兒,快來個老虎跳,把這小鬼頭摔個半死。」他本來要韋小寶依他三件事,但第二件便說不攏,第三件事也想不起來了。
韋小寶自行拉韁,那坐騎倒乖乖地行走,並不跟他為難。韋小寶心下大樂,心道:「你不教我騎馬,老子可不是自己會了嗎?」又想:「今後我跟著你行走江湖,總會時時見你和人家動手打架。你不教我,難道我沒生眼珠,不會瞧麼?我不但會學你的武功,連你對頭的武功也一起學了。幾個人的武功加在一起,自然就比你強了。呸,他媽的,好稀罕嗎?那吃白食的小子擲筷子的本事倒挺管用,倘若他向老子磕頭,求我學他這門功夫,老子倒不妨答應了他。他媽的,他為什麼要向我磕頭,求我學他這門功夫?」想到這裡,不禁「嗤」的一聲,笑了出來。
茅十八回頭問道:「什麼事好笑?」韋小寶道:「我想沐王府這吃白食的小子……」茅十八道:「什麼吃白食的小子?」韋小寶道:「他可不是姓白嗎?」茅十八道:「姓白管姓白,怎么姓白的就吃白食?他們姓白的,在雲南沐王府中可大大的了不起哪。劉、白、方、蘇,是雲南沐王府的四大家將。」韋小寶道:「什麼三大家將、四大家將?沐王府又是什麼鬼東西?」茅十八道:「你口裡乾淨些成不成?江湖之上,提起沐王府,無不佩服得五體投地,什麼鬼不鬼的?」韋小寶「嗯」了一聲。
茅十八道:「當年明太祖起兵反元,沐王爺沐英立有大功,平服雲南,太祖封他沐家永鎮雲南,死後封為什麼王,子孫代代,世襲什麼國公。」
韋小寶一拍馬鞍,大聲道:「原來雲南沐王府什麼的,是沐英沐王爺家裡。你老說雲南沐王府,說得不清不楚,要是早說沐英沐王爺,我哪還有不知道的?沐王爺早死了幾千年啦。你也不用這麼害怕。」
茅十八道:「什麼幾千年?胡說八道。咱們江湖上漢子敬重沐王府,倒不是為了沐英沐王爺,而是為了他的子孫沐天波。明朝末代皇帝桂王逃到雲南,黔國公沐天波,對了,記起來啦,是黔國公,他忠心耿耿,保駕護主。吳三桂這奸賊打到雲南,黔國公保了桂王逃到緬甸。緬甸的壞人要殺桂王,沐天波代主而死。這等忠義雙全的英雄豪傑,當真古今少有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