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韋小寶道:「奴才有個小妾,當年隨著同去莫斯科,精通羅剎鬼話,又會武功。想請皇上恩准,讓她隨軍辦事。」清朝規定,出師時軍中攜家帶眷,乃是大罪,因此須得先行陳請。
康熙點了點頭,道:「知道了。我的妹子建寧公主跟了你,你叫我做便宜大舅子,這件事也不來計較了。你須得立場大功,方能折過,否則咱們不能算完。我妹子是你正妻,可不能做小妾!」韋小寶磕頭道:「這個自然!」
韋小寶七個妻子,只論年紀,不分大小,建寧公主是御妹之尊,總不能做妾,雖非韋小寶所最愛,卻順為正妻。
韋小寶磕頭辭出,退到門口時,康熙問道:「聽說你的師父陳永華,是給鄭克塽殺的,是不是?」韋小寶一怔,應道:「是。」康熙道:「鄭克塽已歸降朝廷。我答允過他,鄭氏子孫一體保全。你別去跟他為難。」韋小寶只得答應。
他此番來京,早就預擬去尋鄭克塽的晦氣,哪知康熙先行料到,如此吩咐下來,倘若再去動他,那便是違旨了,尋思:「難道這小子害死我師父的大仇,就此罷休不成?」低了頭緩步走出,忽聽得有人說道:「韋兄弟,恭喜你啊。」
韋小寶聽得聲音好熟,抬起頭來,只見眼前一人身高膀寬,笑吟吟地望著自己,正是御前侍衛總管多隆。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。那日他逃出宮去,明明在自己屋中已將多隆一劍刺死,這可不是他鬼魂索命來嗎?霎時之間,只嚇得全身發抖,既想轉身奔逃,又想跪下哀求饒命,可是兩條腿便如釘在地下一般,再也難以移動半步,下身前後俱急,只差這麼一點兒便要屎尿齊流。
多隆走近身來,拉住了他手,笑道:「好兄弟,多年不見,做哥哥的想念得緊,別來想必諸事如意。聽說你在通吃島上為皇上釣魚,皇上時時升你的官爵,我聽了也是歡喜。」
韋小寶覺得他的手甚是溫暖,日光照進走廊,他身旁也有影子,似乎不是鬼魂,驚怖之念稍減,喃喃應道:「是,是。」又怕他念著前仇,要算那筆舊帳,只是那一匕首明明對準了他心臟戳入他背心,如何會得不死,慌亂之際,哪裡想得明白?
多隆又道:「那日在兄弟屋裡,做哥哥的中了暗算,幸蒙兄弟趕走刺客,我這條命才得保全。這件事一直沒能親口向你道謝,心中可常常記著。你卻又托施琅從台灣帶禮物來給我,當真生受不起。」
韋小寶見他神色誠摯,當不是在說反話,心想:「他是御前侍衛總管,皇上身邊的近臣。施琅這次來送禮,自然有他的份。想來他向施琅問起了我,施琅便賣個順水人情,說禮物之中有一部分是我送的,以便顯得他跟我交情很深,別人衝著我的面子,不會跟他為難。只是怎麼說我趕走了刺客,這件事可弄不懂了。」
多隆見他臉色白里泛青,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樣,只道他是受了康熙的斥責,安慰他道:「皇上近來脾氣有時不大好,多半是為了羅剎國欺人太甚,兄弟不必擔心。待會下了班,咱們去好好地吃他一頓,敘上一敘。」韋小寶道:「皇上恩德天高地厚,剛才又升了我的官。兄弟心中感激,真不知怎樣才報得了君恩。」多隆笑道:「恭喜,恭喜。兄弟辦事能幹,能給皇上分憂,加官晉爵,那是理所當然。」艷羨之意見於顏色。
韋小寶見他語氣和神色之間,對自己又親熱,又羨慕,素知他是直爽漢子,不會作偽,心中驚懼之意盡去,笑道:「多大哥,請你等一等,兄弟尿急得很。皇上傳見,吩咐叮囑的話很多,兄弟忍尿忍到這時候,可實在忍不住了。」
多隆哈哈大笑,知道皇上召見臣子,若不示意召見已畢,臣子決不敢告退。做臣子的當真尿急起來,倒是一件大大的難事。只不過也只有像韋小寶這等寵臣,皇上才會跟他說話這麼久。別的大臣三言兩語,即命起去,也輪不到他尿急屎急。多隆和韋小寶向來親厚,今日久別重逢,心中著實高興,當即拉著他手,送他到茅房門口,站在門口等他解完了手出來。
那日韋小寶為了要救師父及天地會眾兄弟性命,無可奈何,劍刺多隆,想起平日他對自己很不錯,內心也著實歉仄,想不到他居然沒死,對自己又沒絲毫見怪之意,這一泡尿就撒得加倍痛快,出得茅房來,便以言語套問當日情形。
多隆說道:「那日我醒轉來時,已在床上躺了三日四夜。關太醫說,幸虧我的心生得偏了,刺客這一刀只刺傷了我的肺,沒傷到心。他說像我這種心生偏了的人,十萬個人中也沒一個。」韋小寶心道:「慚愧,原來如此。」笑道:「我一向只道大哥是個直心腸的好漢,哪知大哥是個偏心人。大哥偏心,是特別寵愛小姨太呢,還是對小兒子偏心?」多隆一愣,笑道:「兄弟不提,我倒也沒想起。我對第八房小妾加意寵愛些,想來便是偏心之故了。」
兩人笑了一陣。韋小寶笑道:「這刺客武功很高,他來暗算大哥,兄弟事先竟也沒察覺。」
多隆道:「是啊。」壓低了聲音道:「剛巧那時建寧公主殿下來瞧兄弟。這種事情,咱們做奴才的是不敢多問一句的。我養了三個月的傷,這才痊癒。皇上諭示,是韋兄弟奮勇救了我的性命,親手格斃了刺客。這中間的詳細經過,兄弟也不必提了,總而言之,做哥哥的極承你的情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