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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近南問韋小寶道:「你搬了住所沒有?」韋小寶道:「弟子仍在東城銅帽子胡同住。」陳近南道:「兩位前輩,明晚在下在北京東城銅帽子胡同這孩子的子爵府恭候大駕。」韋小寶道:「師父,你別生氣,現下叫做伯爵府。」陳近南道:「嘿,又升了官。」
歸二娘瞪眼瞧著韋小寶,問道:「你是吳三桂的侄子,也是身在曹營心在漢,要大義滅親嗎?」韋小寶笑道:「我不是吳三桂的侄子,吳三桂是我灰孫子。」陳近南斥道:「前輩跟前,不得無禮。快磕頭謝罪。」韋小寶道:「是。」作勢欲跪,卻慢吞吞地延挨。
歸辛樹一揚手,帶了妻兒僕從,逕自出門,明知外邊並無宿處,卻寧可挨餓野宿,實是無顏與天地會群豪相對。
歸鍾自幼並無玩伴,見韋小寶言語伶俐,年紀又小,甚是好玩,向他招手,說道:「小娃娃,你跟我去,陪我玩兒。」韋小寶道:「你殺我朋友,我不跟你玩。」
突然間呼的一聲響,人影一晃,歸鍾躍將過來,一把將韋小寶抓住,提到門口。這一下出手極快,陳近南適才受傷不輕,隔得又遠,其餘天地會群雄竟沒一人來得及阻止。
歸鍾哈哈大笑,叫道:「你再跟我去捉迷藏,咱們玩個痛快!」歸辛樹臉一沉,喝道:「孩兒,放下他。」歸鐘不敢違拗父言,只得放下了韋小寶,嘴巴卻已扁了,便似要哭。歸二娘安慰道:「孩兒,咱們去買兩個書童,陪你玩耍。」歸鍾道:「書童不好玩,就是這小娃娃好玩,咱們買了他去。」歸辛樹見兒子出醜,拉住他手臂,快步出門。
群雄面面相覷,均覺吳六奇一世英雄,如此糊裡糊塗地死在一個白痴手裡,實是太冤。
韋小寶道:「師父,我去請婆婆姊姊出來,跟大家相見。」和雙兒走到後堂,哪知何惕守早已離去。三少奶說道婦道人家,不便和群雄會見,只吩咐僕婦安排酒飯,款待賓客。
註:
本回回目中,「漁陽鼓動」是安祿山造反的典故,喻吳三桂起兵;「督亢圖窮」是荊軻刺泰王的典故,本書借用,指歸辛樹等誤刺吳六奇,後悔不及,又要去行刺康熙,其實隻字面相合,含義並不貼切。
第四十二回 九重城闕微茫外 一氣風雲吐納間
次日韋小寶拜別了主人,和陳近南等分道赴京。
陳近南道:「小寶,歸二俠夫婦要去行刺皇帝,他們已答允大家商量之後,再作定論。你到北京之後,可不能通知皇帝,讓他有了防備。」
韋小寶本有此意,卻給師父一語道破,忙道:「這個自然。他韃子占了我們漢人江山,我在朝中做官,是奉了師父你老人家之命,怎能真地向著他?」陳近南道:「這就是了,你如言不由衷,做了對不起大夥的事,我第一個就饒不得你。」韋小寶道:「師父你放一百二十個心。」心道:「放一百一十九個心吧!我自己就有點不大放心。」帶了雙兒、徐天川等人,去和張勇、趙良棟等人相會,押了毛東珠,回到北京。
他一回銅帽子胡同,立即便想去見康熙,尋思:「小皇帝是我的好朋友,怎能讓他死在這三隻烏龜手裡?有了,我去宮裡分派侍衛,大大戒備,嚴密守衛。我答允了師父,不跟皇帝說,大丈夫言而有信,說就不說,可是仍能叫三隻烏龜不能得手。」剛要出門,陳近南已帶了古至中和馬超興到來。韋小寶暗暗叫苦,心道:「你們怎地來得這麼快?」只得強打精神,設宴接待。
不久天地會群雄分批陸續來到。跟著沐劍聲帶同鐵背蒼龍柳大洪、搖頭獅子吳立身、聖手居士蘇岡等一行人也來了。沐王府眾人早在北京,得到訊息後齊來聚會。
眾人用畢酒飯,又等了良久,歸家三人這才到來。韋小寶吩咐另開筵席,歸二娘淡淡地道:「我們吃過飯了。」歸鍾東張西望,見府第中堂皇華貴,說道:「小娃娃,你家裡的模樣,跟平西王的五華宮倒也相差不遠。你沒說謊,吳三桂果然是你叔父。」
韋小寶道:「對,吳三桂是你的……」說到這「的」字,突然住口,心想這一句順口便宜討過去,師父必定生氣,當即改口:「三位既已用過飯了,請到東廳喝茶。」
眾人來到東廳,獻上清茶點心,韋小寶遣出僕役。陳近南又派了十餘名會眾出去,在廳周及屋頂把守,這才關門上閂,商議大事。陳近南為歸氏夫婦和沐王府眾人引見,卻不提吳六奇之事。歸氏夫婦雖退隱已久,柳大洪、吳立身等還是好生仰慕,對之十分恭敬。
歸二娘單刀直入,說道:「吳三桂起兵後攻入湖南、四川,兵勢甚銳,勢如破竹。吳三桂當年雖然投降韃子,斷送了大明天下,實是罪大惡極,但他畢竟是咱們漢人。依我們歸二爺之見,我們要進皇宮去刺殺韃子皇帝,好讓韃子群龍無首,亂成一團。眾位高見如何?」
沐劍聲道:「韃子皇帝固然該殺,但這麼一來,豈不是幫了吳三桂這奸賊一個大忙?」歸二娘道:「吳三桂當年害死沐王爺,沐公子自然放他不過。可是滿漢之分,乃頭等大事。咱們先殺盡了韃子,慢慢再來收拾吳三桂不遲。」
柳大洪道:「吳三桂倘若起兵得勝,他自己便做皇帝,再要動他,便不容易了。依晚輩之見,先讓韃子跟吳三桂自相殘殺,拚個你死我活。咱們再來漁翁得利。因此晚輩以為眼前不宜去行刺韃子皇帝。」他雖滿頦白須,但歸氏夫婦成名已久,他自稱晚輩:沐王府跟吳三桂仇深似海,定要先見他覆滅,這才快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