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韋小寶睜大了眼,只識得自己的名字,和「五、一、文」三個字,一共六個字,而「韋」字和「寶」字也是跟「小」字上下相湊才識得的,要是分開,就認不准了,搖頭道:「不識得是什麼官。是皇上親封的,總不會是小官吧?」
康熙笑著將那道敕令讀了一遍。韋小寶伸了伸舌頭,道:「是御前侍衛副總管,厲害,厲害,還賞穿黃馬褂呢。」康熙微笑道:「多隆雖是總管,可沒黃馬褂穿。你這事如能辦得妥當,回宮後再升你的官。只不過你年紀太小,官兒太大了不像樣,咱們慢慢地來。」韋小寶道:「官大官小,我也不在乎,只要常常能跟你見面,那就很好了。」
康熙又喜又悲,說道:「你此去一切小心,行事務須機密。這道敕令,如不是萬不得已,不可取出來讓人見到。這就去吧!」
他差出韋小寶後,傳進多隆,將韋小寶這任命告知了他。多隆暗暗稱奇,嘴裡只得稱讚韋小寶能幹,大讚皇上英明,知人善任。
韋小寶回到屋裡,輕輕開門進去。方怡並沒睡著,喜道:「你回來了。」韋小寶道:「萬事大吉,咱們這就出宮去吧。」沐劍屏迷迷糊糊地醒轉,道:「師姊很擔心,怕你遇到危險。」韋小寶笑問:「你呢?」沐劍屏道:「我自然也擔心。你沒事吧?」韋小寶道:「沒事,沒事。」
這時東方已現出魚肚白,只聽得鐘聲響動,宮門開啟,文武百官便將陸續進宮候朝。韋小寶點燃桌上蠟燭,察看二人裝束並無破綻,笑道:「你二人生得太美,在臉上擦些泥沙灰塵吧。」沐劍屏有些不願意,但見方怡伸手在地下抹了塵土往臉上搽去,也就依樣而為。韋小寶將從太后床中夾層盜來的三部經書也包入包袱,摸出那枝銀釵遞給方怡,說道:「是這根釵兒吧?」
方怡臉上一紅,慢慢伸手接過,說道:「你甘冒大險,原來……原來是去為我取這根釵兒。」心中一酸,眼眶兒紅了,將頭轉了過去。
韋小寶笑道:「也沒什麼危險。」心想:「這叫做好心有好報,不去取這根釵兒,撈不到一件黃馬褂穿。」
他帶領二人,從紫禁城後門神武門出宮。其時天色尚未大亮,守門的侍衛見是桂公公帶同兩名小太監出宮,除了巴結討好,誰來多問一句?
方怡出得宮來,走出十餘丈後,回頭向宮門望了一眼,百感交集,真似隔世為人。
韋小寶在街邊雇了三頂小轎,吩咐抬往西長安街,下轎另雇小轎,到天地會落腳處銀杏胡同外下轎,說道:「你們沐王府的朋友,昨天都出城去了。我得跟朋友商議商議,且看送你們去哪裡。」他做了欽賜穿黃馬褂的御前侍衛副總管,自覺已成大人,加之有欽命在身,去查一件天大的大事,突然收起了油腔滑調,再者師父相距不遠,可也不敢放肆。
方怡問道:「你……你今後要去哪裡?」韋小寶道:「我不敢再在北京城多耽,走得越遠越好,要等到太后死了,事平之後,才敢回來。」方怡道:「我們在河北石家莊有個好朋友,你……你如不嫌棄,便同……同去暫避一時可好?」沐劍屏道:「好啊,你是我們的救命恩人,大家是自己人。三個人一起趕路也熱鬧些。」兩人凝望著他,均有企盼之意,沐劍屏顯得天真熱切,方怡則微含羞澀。
韋小寶若非身負要務,和這兩個俏佳人結伴同行,長途遨遊,原是快活逍遙之極,此刻卻不得不設法推託,說道:「我還答允了朋友去辦一件要緊事,這時候不能就去石家莊。你們身上有傷,兩個姑娘兒家趕路不便,我得拜託一兩個靠得住的朋友,護送你們前去。咱們且歇一歇,吃飽了慢慢商量。」
當下來到天地會的住處。守在胡同外的弟兄見到是他,忙引了進去。高彥超迎了出來,見他帶著兩名小太監,甚是詫異。韋小寶在他耳邊低聲道:「是沐家小公爺的妹子,還有一個是她師姊,我從宮裡救出來的。」
高彥超請二女在廳上就坐,奉上茶來,將韋小寶拉在一邊,說道:「總舵主昨晚出京去了。」韋小寶大喜,他一來實在怕師父查問武功進境,二來又不知是否該將康熙所命告知,聽說已然離京,心頭登時如放下一塊大石,臉上卻裝作失望之極,頓足道:「這……這……這……唉,師父怎地這麼快就走了?」
高彥超道:「總舵主吩咐屬下轉告韋香主,說他老人家突然接到台灣來的急報,非趕回去處理不可。總舵主要韋香主一切小心,相機行事,宮中如不便再住,可離京暫避,又說要韋香主勤練武功,韋香主身上的傷毒不知已全清了沒有?如身子不妥,務須急報總舵主知道。」
韋小寶道:「是。師父惦記我的傷勢武功,好叫人心中感激。」他這句話倒是不假,聽得師父在匆忙之際仍記掛著自己身子,確是感念,又問:「台灣出了什麼事?」
高彥超道:「聽說是鄭氏母子不合,殺了大臣,好像生了內變。總舵主威望極重,有什麼變亂,他老人家一到必能平息,韋香主不必憂慮。李大哥、關夫子、樊大哥、風大哥、玄貞道長他們都跟著總舵主去了。徐三哥和屬下留在京里,聽由韋香主差遣。」
韋小寶點點頭,說道:「你叫人去請徐三哥來。」心想「八臂猿猴」徐天川武功既高,人又機警,且是個老翁,護送二女去石家莊最好不過。又想:「台灣也是母子不和,殺人生事,倒跟北京的太后、皇帝一樣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