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突然間想起兩個人來,說道:「不用著急,我這就親自去瞧瞧。」張康年臉有喜色,道:「是,是。我去叫人,帶一百人去總也夠了。」韋小寶搖頭道:「不用帶這許多。」張康年道:「副總管還是小心些為是。這老叫化手腳可著實了得。」
韋小寶笑道:「不怕,都有我呢。」回入自己房中,取了一大疊銀票、十幾錠黃金,放在袋裡,走到東邊偏房外,敲了敲門,說道:「兩位在這裡麼?」
房門打開,陸高軒迎了出來,說道:「請進。」韋小寶道:「兩位跟我來,咱們去辦一件事。」陸高軒和胖頭陀二人穿著驍騎營軍士的服色,一直隨伴著韋小寶,在昆明和一路來回,始終沒出手辦什麼事,生怕給人瞧破了形跡,整日價躲在屋裡,早悶得慌了,聽韋小寶有所差遣,興興頭頭地跟了出來。
張康年見韋小寶只帶了兩名驍騎營軍士,心中大不以為然,說道:「副總管,屬下去叫些侍衛兄弟來侍候副總管。」韋小寶道:「不用,人多反而麻煩。你叫一百個人,要是都給他拿住了,一千兩銀子一個,就得十萬兩,我可有點兒肉痛了。咱們這裡四個人,只不過四千兩,那是小事,不放在心上。」
張康年知他是說笑,但見他隨便帶了兩名軍士,就孤身犯險,實在太也托大,說道:「是,是。不過那反賊武功當真是挺高的。」韋小寶道:「好,我就跟他比比,倘若輸了,只要他不是切了我來零賣,也沒什麼大不了。」
張康年皺起眉頭,不敢再說。他可不知這兩個驍騎營軍士是武林中的第一流人物,賭場中一個無賴漢,不論武功高到怎樣,神龍教的兩大高手總不會拾奪不下。
當下張康年引著韋小寶來到賭場,剛到門口,聽得場裡有人大聲吆喝:「我這裡七點一對,夠大了吧?」另一人哈哈大笑,說道:「對不起之至,兄弟手裡,剛好有一對八點。」跟著啪的一聲,似是先一人將牌拍在桌上,大聲咒罵。
韋小寶和張康年互瞧了一眼,心想:「怎麼裡面又賭起來了?」韋小寶邁步進去,張康年畏畏縮縮地跟在後面。陸高軒和胖頭陀二人走到廳口,便站住了,以待韋小寶指示。
只見廳中一張大台,四個人分坐四角,正在賭錢。趙齊賢和五名侍衛仍躺在地上。東邊坐的是個絡腮鬍子,衣衫破爛,破洞中露出毛茸茸的黑肉來,自是那老叫化了。南邊坐著個相貌英俊的青年書生。韋小寶一怔,認得這人是李西華,當日在北京城裡曾經會過,他武功頗為了得,曾中過陳近南的一下「凝血神抓」,此後一直沒再見面,不料竟會在柳州的賭場中重逢。西首坐的是個鄉農般人物,五十歲左右年紀,神色愁苦,垂眉低目,顯然已輸得抬不起頭來。北首那人形相極是奇特,又矮又胖,全身宛如個肉球,衣飾偏又十分華貴,長袍馬褂都是錦緞,臉上五官擠在一起,倒似給人硬生生地搓成了一團模樣。這矮胖子手裡拿著兩張骨牌,一雙大眼眯成一線,全神貫注地在看牌。
韋小寶心想:「這李西華不知還認不認得我?隔了這許多時候,我今日穿了官服,多半不認得了,卻不忙跟他招呼。」笑道:「四位朋友好興致,兄弟也來賭一手,成不成啊?」說著走近身去,只見台上堆著五六千兩銀子,倒是那鄉下人面前最多。他是大贏家,卻滿臉大輸家的淒涼神氣,可有點兒奇怪。
那矮胖子伸著三根胖手指慢慢摸牌,突然間「啊哈」一聲大叫,把韋小寶嚇了一跳。
只聽他哈哈大笑,說道:「妙極,妙極!這一次還不輸到你跳?」啪的一聲,將一張牌拍在桌上,是張十點「梅花」。韋小寶心想:「他手裡的另一張牌,多半也是梅花,梅花一對,贏面極高。」那矮胖子笑容滿面,啪的一聲,又將一張牌拍在桌上。餘人一看之下,都是一愣,隨即縱聲大笑,原來是張「四六」,也是十點,十點加十點,乃是個別十,牌九中小到無可再小。他又是閒家,就算莊家也是別十,別十吃別十,還是莊家贏。那鄉農卻仍愁眉苦臉,半絲笑容也無。韋小寶一看他面前的牌,是一對九,他正在做莊,跟矮胖子的牌相差十萬八千里,心想:「這人不動聲色,是個厲害賭客。」
矮胖子問道:「有什麼好笑?」對那鄉農說:「我一對十點,剛好贏你一對九點。一百兩銀子,快賠來。」那鄉農搖搖頭道:「你輸了!」矮胖子大怒,叫道:「你講不講理?你數,這張牌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,十點,那張牌也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,十點。還不是十點一對?」
韋小寶向張康年瞧了一眼,心道:「這矮胖子來當御前侍衛,倒也挺合適,贏了拿錢,輸了便胡賴。」
那鄉農仍搖搖頭,道:「這是別十,你輸了。」矮胖子怒不可遏,跳起身來,不料他這一跳起,反而矮了個頭,原來他坐在凳上,雙腳懸空,反比站在地下為高。他伸著胖手,指著鄉農鼻子,喝道:「我是別十,你是別九,別十自然大過你的別九。」那鄉農道:「我是一對九,你是別十,別十就是沒點兒。」矮胖子道:「這不明明欺侮人嗎?」
韋小寶再也忍耐不住,插口道:「老兄,你這個不是一對兒。」說著從亂牌中撿出一張梅花,一張四六,跟另外兩張梅花、四六分別湊成了對子,說道:「這才是一對,你兩張十點花樣不同,梅花全黑,四六有紅,不是對子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