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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句溫柔的嬌音入耳,韋小寶腦中登時天旋地轉,歡喜得全身似已炸裂,一片片盡如《四十二章經》中的碎皮,有大有小,有方有圓,或為三角,或作菱形,說道:「是,是,你已等了我三天,多謝,多謝。我……我聽你的話,我不傷心。」說著站起身來,一眼見到的,正是那綠衣女郎秀美絕倫的可愛容顏,只是她溫柔的臉色突然轉為錯愕,立即又轉為氣惱。
韋小寶笑道:「我可也想得你好苦……」話未說完,小腹上一痛,身子飛起,向後摔出丈余,重重掉在地下,卻是給她踢了一腳。但見那女郎提起柳葉刀,往他頭上砍落,急忙一個打滾,啪的一聲,一刀砍在地下。
那女郎還待再砍,白衣尼喝道:「住手!」那女郎「哇」的一聲,哭了出來,拋下刀子,撲在白衣尼懷裡,叫道:「這壞人,他……他專門欺侮我。師父,你快把他殺了。」
韋小寶又驚又喜,又是沒趣,心道:「原來她是師太的徒弟,剛才那兩句話卻不是向我說的。」哭喪著臉慢慢坐起,尋思:「事到如今,我只有拚命裝好人,最好能騙得師太大發慈悲,做主將她許配我為妻。」走上前去,向那女郎深深一揖,說道:「小人無意中得罪了姑娘,還請姑娘大人大量,不要見怪。姑娘要打,儘管下手便是,只盼姑娘饒了小人性命。」
那女郎雙手摟著白衣尼,並不轉身,飛腿倒踢一腳,足踝正踢中韋小寶下顎。他「啊」的一聲,又向後摔倒,哼哼唧唧,一時爬不起身。
白衣尼道:「阿珂,你怎地不問情由,一見面就踢人兩腳?」語氣中頗有見責之意。
韋小寶一聽大喜,心想:「原來你名叫阿珂,終於給我知道了。」他隨伴白衣尼多日,知她喜人恭謹謙讓,在她面前,越吃虧越有好處,忙道:「師太,姑娘這兩腳原是該踢的,實在是我不對,真難怪姑娘生氣。她便再踢我一千一萬腳,那也是小的該死。」爬起身來,雙手托住下顎,只痛得眼淚也流了出來。這倒不是做作,實在那一腳踢得不輕。
阿珂抽抽噎噎地道:「師父,這小和尚壞死了,他……他欺侮我。」白衣尼道:「他怎麼欺侮你?」阿珂臉上一紅,道:「他……欺侮了我很多……很多次。」
韋小寶道:「師太,總而言之,是我糊塗,武功又差。那一日姑娘到少林寺去玩……」白衣尼道:「你去少林寺?女孩兒家怎麼能去少林寺?」韋小寶心中又是一喜:「她去少林寺,原來不是師太吩咐的,那更加好了。」說道:「那不是姑娘自己去的,是她的一位師姊要去,姑娘拗不過她,只好陪著。」白衣尼道:「你又怎知道?」
韋小寶道:「那時我奉了韃子小皇帝之命,做他替身,在少林寺出家為僧,見到另一位姑娘向少林寺來,姑娘跟在後面,顯然是不大願意。」
白衣尼轉頭問道:「是阿琪帶你去的?」阿珂道:「是。」白衣尼道:「那便怎樣?」阿珂道:「他們少林寺的和尚凶得很,說他們寺里的規矩,不許女子入寺。」
韋小寶道:「是,是。這規矩實在要不得,為什么女施主不能入寺?觀世音菩薩就是女的。」白衣尼道:「那便怎樣?」韋小寶道:「姑娘說,既然人家不讓進寺,那就回去吧。可是少林寺的四個知客僧很沒禮貌,胡言亂語,得罪了兩位姑娘,偏偏武功又差勁得很。」
白衣尼問阿珂道:「你們跟人家動了手?」
韋小寶搶著道:「那全是少林寺知客僧的不是,是我親眼目睹的。他們伸手去推兩位姑娘。師太你想,兩位姑娘是千金之體,怎能讓四個和尚的髒手碰到身上?兩位姑娘自然要閃身躲避,四個和尚毛手毛腳,自己將手腳碰在山亭的柱子上,不免有點兒痛了。」
白衣尼「哼」了一聲,道:「少林寺武功領袖武林,豈有如此不濟的?阿珂,你出手之時,用的是哪幾招手法?」阿珂不敢隱瞞,低頭小聲說了。白衣尼道:「你們將四名少林僧都打倒了?」阿珂向韋小寶望了一眼,恨恨地道:「連他是五個。」
白衣尼道:「你們膽子倒真不小,上得少林寺去,將人家五位少林寺僧人的手足打脫了骱。」雙目如電,向她全身打量。阿珂嚇得臉孔更加白了。白衣尼見到她頸中一條紅痕,問道:「這一條刀傷,是寺中高手傷的?」
阿珂道:「不,不是。他……他……」抬頭向韋小寶白了一眼,突然雙頰暈紅,眼中含淚道:「他……他好生羞辱我,弟子自己……揮刀勒了脖子,卻……卻沒死。」
白衣尼先前聽到兩名弟子上少林寺胡鬧,甚是惱怒,但見她頸中刀痕甚長,登生憐惜之心,問道:「他怎地羞辱你?」阿珂「哇」的一聲,哭了出來。
韋小寶道:「的的確確,是我大大不該,我說話沒上沒下,沒有分寸,姑娘只不過抓住了我,嚇我一跳,說要挖出我眼珠,又不是真挖,偏偏我膽小沒用,嚇得魂飛天外,雙手反過來亂打亂抓,不小心碰到了姑娘身子,雖不是有意,總也難怪姑娘生氣。」
阿珂一張俏臉羞得通紅,眼光中卻滿是惱怒氣苦。
白衣尼問了幾句當時動手的招數,已明就理,說道:「這是無心之過,卻也不必太當真了。」輕輕拍了拍阿珂肩頭,柔聲道:「他是個小小孩童,又是……又是個太監,沒什麼要緊,你既已用『乳燕歸巢』那一招折斷了他雙臂,已罰過他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