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36頁
洪夫人緩步走過去。公主退開幾步。洪夫人道:「以後你再打韋公子一下,我打你十下,你踢他一腳,我踢你十腳。我說過的話,從來算數。」公主氣得臉色慘白,怒道:「你是他什麼人,要你這般護著他?你……你自己老公死了,就來搶人家的老公。」方怡插口道:「你自己的老公呢?吳應熊呢?還不也死了?」公主怒極,罵道:「小賤人,你老公也死了。」
洪夫人緩緩地道:「以後你再敢說一句無禮的言語,我叫你一個人在這島上,沒人陪你。」公主心想這潑婦說得出做得到,當真要自己一個人在這島上住,這許多拖腸鬼、多手鬼擁將上來,那便如何是好?她一生養尊處優,頤指氣使,這時只好收拾起金枝玉葉的橫蠻脾氣,乖乖地不再做聲。
韋小寶大喜,心想:「這個小惡婆娘今天遇到了對頭,從此有人制住她,免得她一言不合,伸手便打。」舉手摸摸自己給扯傷的耳朵,兀自十分疼痛。
洪夫人對方怡道:「方姑娘,請你去吩咐船夫,預備開船。」方怡道:「是。」又道:「夫人怎地對屬下如此客氣,可不敢當。」洪夫人微笑道:「咱們今後姊妹相稱,別再什麼夫人屬下的了。你叫我荃姊姊,我就叫你怡妹妹吧。那毒丸的解藥,上船後就給你服,從此以後,再也不用擔心了。」方怡和沐劍屏都十分歡喜。
一行人上得船來,舟子張帆向西。韋小寶左顧右盼,甚是得意。洪夫人果然取出解藥,給方怡和沐劍屏服了,又打開船上鐵箱,取出韋小寶的匕首、「含沙射影」暗器、銀票等物,還了給他。曾柔等人的兵刃也都還了。
韋小寶笑道:「今後我也叫你荃姊姊,好不好?」洪夫人喜道:「好啊。咱們排一排年紀,瞧是誰大誰小。」各人報了生日年月,自然是洪夫人蘇荃最大,其次是方怡,更其次是公主。韋小寶不知自己生日,瞎說一通,說曾柔、沐劍屏和他三人同年,還說曾柔大了他三個月,沐劍屏小了他幾天。
蘇荃、方怡等四女姊姊妹妹地叫得甚是親熱,只公主在一旁含怒不語。蘇荃道:「她是公主殿下,不願跟我們平民百姓姊妹相稱,大家還是稱她為公主吧。」公主冷冷地道:「我可不敢當。」想到她們聯群結黨,自己孤零零的,而這沒良心的死太監小桂子,看來也是向著她四人的多,向著自己的少,傷心之下,忍不住放聲大哭。
韋小寶挨到她身邊,拉著她手安慰,柔聲道:「好啦,大家歡歡喜喜的,別哭……」公主揚起手來,一巴掌打了過去,猛地里想起蘇荃說過的話來,這一掌去勢甚重,沒法收住,只得中途轉向,啪的一聲,打在自己胸口,「啊」的一聲,叫了出來。眾人忍不住都哈哈大笑。公主更加氣苦,伏在韋小寶懷裡大哭。韋小寶笑道:「好啦,好啦。大家不用吵架,咱們來賭,我來做莊。」
可是在洪教主的鐵箱中仔細尋找,韋小寶那六顆骰子卻再也找不到了,自是陸高軒在搜查他身體之時,將六顆骰子隨手拋了。韋小寶悶悶不樂。蘇荃笑道:「咱們用木頭來雕六粒骰子吧。」韋小寶道:「木頭太輕,擲下去沒味道的。」
曾柔伸手入懷,再伸手出來時握成了拳頭,笑道:「你猜這是什麼?」韋小寶道:「猜銅錢嗎?那也好。總勝過了沒得賭。」曾柔笑道:「你猜幾枚?」韋小寶笑道:「三枚。」曾柔攤開手掌,一隻又紅又白的手掌中,赫然是六粒骰子。韋小寶「啊」的一聲大叫,跳起身來,連問:「哪裡來的?哪裡來的?」曾柔輕笑一聲,把骰子放在桌上。
韋小寶一把搶過,擲了一把又一把,興味無窮,只覺這六枚骰子兩邊輕重時時不一,顯是灌了水銀的假骰子,心想曾柔向來斯文靦腆,怎會去玩這假骰子騙人錢財?一凝思間,這才想起,心下一陣歡喜,反過左手去摟住了她腰,在她臉上一吻,笑道:「多謝你啦,柔姊姊,多虧你把我這六顆骰子一直帶在身邊。」
曾柔滿臉通紅,逃到外艙。原來那日韋小寶和王屋派眾弟子擲骰賭命,放了眾人,曾柔臨出營帳時向他要了這六顆骰子去。韋小寶早就忘了,曾柔卻一直貼身而藏。
骰子雖然有了,可是那幾個女子卻沒一個有賭性,雖湊趣陪他玩耍,但賭注既小,輸贏又漫不在乎,玩不到一頓飯功夫,大家就毫不起勁,比之在揚州的妓院、賭場、宮中、軍中等處的濫賭狠賭,局面實有天壤之別。韋小寶意興索然,嚷道:「不玩了,不玩了,你們都不會的。」想起今後在通吃島避難,雖有五個美人兒相陪,可是沒錢賭,沒戲聽,這日子可也悶得很。再說,在島上便有千萬兩金子、銀子,又有何用?金銀既同泥沙石礫一般,贏錢也就如同贏泥沙石礫了。何況他心中最在意的是雙兒和阿珂二人,這二人卻偏偏不在身邊,雙兒生死如何,阿珂又在何處,時時掛在心頭,豈能就此撇下她兩個不理?
他越想越沒趣,說道:「咱們還是別去通吃島吧。」蘇荃道:「那你說去哪裡?」韋小寶想了想,道:「咱們都去遼東,去把那個大寶藏挖了出來。」蘇荃道:「大家安安穩穩地在荒島上過太平日子,不很好嗎?就算掘到了大寶藏,也沒什麼用。」韋小寶道:「金銀珠寶,成千成萬,怎會沒用?」方怡道:「韃子皇帝一定派了兵馬到處捉你,咱們還是躲起來避避風頭,過得一兩年,事情淡了下來,你愛去遼東,那時大伙兒再去,也還不遲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