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韋小寶從袋裡摸出四粒骰子,叫道:「滿堂紅!」一把擲在桌上,果真四粒骰子都是四點向天。韋春芳大喜,這才放心,笑道:「小王八蛋學會了這手本事,那是輸不窮你啦。」
註:
顧炎武之詩,原刻本有不少隱語,以詩韻韻目作為代字,如以「虞」代「胡」,以「支」代「夷」等,以免犯忌,後人不易索解。吾友潘重規先生著《亭林詩考索》,詳加解明。本文所引系據潘著考訂。
第四十一回 漁陽鼓動天方醉 督亢圖窮悔已遲
次日韋小寶帶同隨從兵馬,押了吳之榮和毛東珠離揚州回京。康熙的上諭宣召甚急,一行人在途不敢耽誤停留,不免少了許多招財納賄的機遇。
沿途得訊,吳三桂起兵後,雲南提督張國柱、貴州巡撫曹申吉、提督李本深等歸降,雲南巡撫朱國治遭殺,雲貴總督甘文焜自殺。這日來到山東,地方官抄得邸報,呈給欽差大臣,乃是康熙斥責吳三桂的詔書。韋小寶叫師爺誦讀解說。那師爺捧了詔書讀道:「逆賊吳三桂窮蹙來歸,我世祖章皇帝念其輸款投誠,授之軍旅,錫封王爵,盟勒山河;其所屬將弁,崇階世職,恩賚有加;開閫滇南,傾心倚任。迨及朕躬,特隆異數,晉爵親王,重寄干城,實托心膂,殊恩優禮,振古所無。」
韋小寶聽了師爺的解說,不住點頭,說道:「皇上待這反賊的確不錯,半分沒吹牛皮。像我韋小寶,對皇上忠心耿耿,也不過封個伯爵,要封到親王,路還差著這麼一大截呢。」
那師爺繼續誦讀:
「詎意吳三桂性類窮奇,中懷狙詐,寵極生驕,陰圖不軌,於本年七月內,自請搬移。朕以吳三桂出於誠心,且念及年齒衰邁,師徒遠戍已久,遂允所請,令其休息。乃飭所司安插周至,務使得所,又特遣大臣往宣諭朕懷。朕之待吳三桂,可謂體隆情至,蔑以加矣。近覽川湖總督蔡毓榮等奏:吳三桂逕行反叛,背累朝豢養之恩,逞一旦鴟張之勢,播行兇逆,塗炭生靈,理法難容,人神共憤。」
韋小寶聽一句解說,贊一句:「皇上寬宏大量,沒罵吳三桂的奶奶,算得是很客氣了。」
張勇、趙良棟、王進寶、孫思克、以及李力世等在側旁聽,均想:「聖旨中只說皇帝待他好到不能再好,斥責吳三桂忘恩負義,不提半句滿漢之分,也不提他如何殺害明朝王室,可十分高明,好讓天下都覺吳三桂造反是大大的不該。」
那師爺繼續讀下去,敕旨中勸諭地方官民不可附逆,就算已誤從賊黨,只要悔罪歸誠,也必不究既往,親族在各省做官居住,一概不予株連,不必疑慮。詔書中又道:「其有能擒吳三桂投獻軍前者,即以其爵爵之;有能誅縛其下渠魁,及以兵馬城池歸命自效者,論功從優取錄,朕不食言。」
韋小寶聽那師爺解說:「皇上答允,只要誰能抓到吳三桂獻到軍前,皇上就封他為平西親王。」不由得心癢難搔,回顧李力世等人,說道:「咱們去把吳三桂抓了來,弄他個平西親王做做,倒也開胃得很。」眾人齊聲稱是。張勇等武將均想:「吳三桂兵多將廣,要抓到他談何容易?」李力世等心想:「我們要殺吳三桂,是為了他傾覆漢人江山,難道真是為韃子皇帝出力?但如韋香主做了平西親王,在雲南帶兵,再來造反,倒也不錯。那時我們天地會造反,就未必輸了。」
韋小寶聽完詔書,下令立即啟程,要儘快趕回北京,討差出征,以免給人趕在頭裡,先把吳三桂抓到了,搶去了平西親王的封爵。
這一日來到香河,離京已近,韋小寶吩咐張勇率領大隊,就地等候,嚴密看守欽犯毛東珠,自己帶同雙兒和天地會群雄,押了吳之榮,折向西南,去莊家大屋,要親自交給莊家三少奶,以報答她相贈雙兒這麼個好丫頭的厚意。
傍晚時分,來到一處鎮上,離莊家大屋尚有二十餘里,一行人到一家飯店打尖。這時各人已換了便服,將吳之榮點了啞穴和上身幾個穴道,卻不綁縛,以免駭人耳目。眾人圍坐在兩張板桌之旁。無人願和吳之榮同桌,雙兒怕他逃走,獨自和他坐了一桌,嚴加監視。
飯菜送上,各人正吃喝間,十幾個官兵走進店來,為首一人是名守備,店外馬嘶聲不絕,兩名兵士自行打水飼馬。一名把總大聲吆喝,吩咐趕快殺雞做飯,說道有緊急公事,要趕去京里報訊。掌柜的諾諾連聲,催促店伴侍候官老爺,親自替那守備揩抹桌椅。
一批官兵剛坐定,鎮口傳來一陣車輪馬蹄聲,在店前停車下馬,幾個人走進店來。當先二人是精壯大漢。第三人卻是個癆病鬼模樣的青年漢子,又矮又瘦,兩頰深陷,顴骨高聳,臉色蠟黃,沒半分血色,隱隱現出黑氣,走得幾步便咳嗽一聲。他身後一個老翁、一個老婦並肩而行,看來都已年過七旬。那老翁也身材瘦小,但精神矍鑠,一部白須飄在胸口,滿臉紅光。那老婦比那老翁略高,腰板挺直,雙目炯炯有神。最後兩個都是二十來歲的少婦。瞧這七人的打扮,那病漢衣著華貴,是個富家員外,兩男兩女是僕役、僕婦。翁媼二人身穿青布衣衫,質料甚粗,但十分乾淨,瞧不出是什麼身份。
那老婦道:「張媽,倒碗熱水,侍候少爺服藥。」一名僕婦應了,從提籃中取出一隻瓷碗,提起店中銅壺,在碗中倒滿了熱水,盪了幾盪傾去,再倒了半碗水,放在病漢面前。那老婦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,打開瓶塞,倒出一粒紅色藥丸,拿到病漢口邊。病漢張開嘴巴,那老婦將藥丸放在他舌上,拿起水碗餵著他吞了藥丸。病漢服藥後喘氣不已,連聲咳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