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韋小寶一顆心隨著兩人的手掌跳動,只想:「那支蠟燭為什麼還不熄?」他明知二人斗得正緊,他就算堂而皇之地從床底爬了出來,堂而皇之地走出門去,兩名宮女也只有驚愕的份兒,誰也緩不出手來阻攔,但就是鼓不起勇氣。
驀地里燭火一暗,一個女子聲音輕哼一聲,燭光又亮,只見那灰衣宮女已壓住了綠衣宮女,右手手肘橫架在她咽喉上。綠衣宮女左手給敵人掠在外門,難以攻敵,右手勾打拿戳,連連出招,都給對方左手化解了,咽喉給人壓住,喘息艱難,右手的招數漸緩,雙足向上亂踢,轉眼便會給敵人扼死。
韋小寶心想:「這灰衣宮女扼死對手之後。定會探頭到床底下來找經書,韋小寶可得變成韋死寶!」此時不容細思,立即從床底躥出,手起劍落,一匕首插入灰衣宮女的背心,乘勢向上一挑,切了一道長長的口子,隨即躍開。
灰衣宮女縱聲大叫,跳了起來,一撲而前,雙手抓住韋小寶頭頸,用力收緊。韋小寶給她扼得伸出了舌頭,眼前陣陣發黑。綠衣宮女飛身躍起,右掌猛落,斬在灰衣宮女的左頸,跟著左手抓住她頭髮向後力扯,突然手上一松,將她滿頭頭髮都拉了下來,露出一個光頭,原來裝的是假髮。就在這時,灰衣宮女雙手鬆開,放脫了韋小寶,頭頸扭了幾扭,倒地縮作一團,背上鮮血泉涌,眼見不活了。
綠衣宮女喘息道:「多謝小公公,救了我性命。」韋小寶點了點頭,驚悸未定,伸手撫摸自己頭頸,左手指著那灰衣宮女的光頭,道:「她……她……」綠衣宮女道:「這人男扮女裝,混在宮裡。」
忽聽得門口有人叫道:「來人啊,有刺客!」聲音半男半女,是個太監。
綠衣宮女右手攬住韋小寶,破窗而出,左手揮出,噗的一響,跟著「啊」的一聲慘叫,那太監身中暗器,撲地倒了。
綠衣宮女左手攬著韋小寶的腰,將他橫著提起,向北疾奔,過西三所,進了養華門。韋小寶這時比之初進宮時已高大了不少,也重了不少,這綠衣宮女跟他一般高矮,身子纖細,但提了他快步而奔,如提嬰兒,毫不費力。韋小寶贊道:「好本事!」
那宮女提著他從小徑繞過雨花閣、保華殿,來到福建宮側的火場之畔,才將他放下。
這火場已近西鐵門,是焚燒宮中垃圾廢物的所在,晚間極為僻靜。
綠衣宮女問道:「小公公,你叫什麼名字?」韋小寶道:「我是小桂子!」那宮女「啊」的一聲,說道:「原來是手擒鰲拜、皇上最得寵的小桂子公公。」
韋小寶微笑道:「不敢!」他在太后寢殿中和這宮女匆匆朝相,當時無暇細看,依稀覺得她已有四十來歲,說道:「姊姊,你又怎麼稱呼?」
那宮女微一遲疑,道:「你我禍福與共,那也不用瞞你。我姓陶,宮中便叫我陶宮娥。你在太后床底下幹什麼?」
韋小寶隨口胡謅:「我奉皇帝聖旨,來捉太后的奸!」
陶宮娥微微一驚,問道:「皇上知道這宮女是男人?」韋小寶道:「皇上知道一點兒因頭,不過也不太確實。」陶宮娥道:「我……我殺死了太后,這件事轉眼便鬧得天翻地覆,閉了宮門大搜。我可得立即出宮。桂公公,咱們後會有期。」
韋小寶心想:「老婊子到了陰世去做婊子,我在宮裡倒太平無事了,可是閉宮大搜,方沐兩個姑娘卻非糟糕不可,那便如何是好?」靈機一動,說道:「陶姊姊,我倒有個法子,我立即去稟告皇上,說道親眼看見太后是給那假宮女殺死的,假宮女則是太后殺的,他兩人鬥了個同歸於盡。反正太后已經死無對證,你也不用逃出宮去了。」
陶宮娥沉吟片刻,道:「這計策倒也使得,但那個太監,卻又是誰殺的?」韋小寶道:「我說也是那假宮女殺的。」陶宮娥道:「桂公公,這件事可十分危險,皇上雖然喜歡你,多半也要殺了你滅口。」韋小寶打個寒噤,問道:「皇上也要殺我,那為什麼?」
陶宮娥道:「他母親跟人有苟且之事,倘若泄漏了半點風聲,你叫皇上置身何地?就算你守口如瓶,皇上每次見到你,總不免心中有愧,遲早非殺了你不可。」韋小寶驚道:「他……他這樣毒辣?」覺得陶宮娥這話畢竟不錯,這些事可千萬不能跟皇帝說。
便在此時,南方傳來幾聲鑼響,跟著四面八方都響起了鑼聲,那是宮中失火或是有警的緊急訊號,全宮侍衛、太監立即出動。
陶宮娥道:「咱們逃不出去了。你假裝去幫著搜捕刺客,我自己回屋去睡覺。」伸出左臂,抱住他腰,又帶著他疾奔,向西奔到英華殿之側,將他放下,輕聲道:「小心!」一轉身,便隱在牆角之後。
韋小寶記掛著方怡和沐劍屏,忙奔向她二人藏身之所。耳聽得鑼聲越響越急,跟著人聲喧譁,他沒命價奔進那間屋子,叫道:「是我!」
方沐二女早已嚇得臉無血色。沐劍屏道:「幹嗎打鑼?是來捉拿我們嗎?」韋小寶道:「不是。老婊子死了!括括叫,別別跳。還是回我屋裡比較穩當。」沐劍屏道:「回你屋裡?我們……我們殺了人……」韋小寶道:「不用怕,他們不知道的,快走!」俯身扶起方怡,左手提了包袱,向外衝出。
三人跌跌撞撞地奔了一會,只見斜刺里幾名侍衛奔來。為首侍衛高舉火把,喝問:「什麼人?」韋小寶叫道:「是我,你們趕快去保護皇上。是走了水嗎?」那人認得韋小寶,忙將火把交給旁人,雙手垂下,恭恭敬敬地道:「桂公公,聽說慈寧宮出了事。」韋小寶道:「好,你們先去,我隨後便來。」那侍衛躬身道:「是!」帶領眾人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