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韋小寶道:「皇上當時派人來大罵我一頓,滿營軍官都知道了。吳三桂若有奸細在我兵營里,必定去報告給老傢伙知道。老傢伙心裡,說不定還在暗笑皇上糊塗呢。」
康熙道:「你這次去揚州,隨帶五千兵馬,去到河南濟源,突然出其不意,便將王屋山上的匪窟給剿了。吳三桂這一支伏兵離京師太近,是個心腹之患。」
韋小寶喜道:「那妙得緊。皇上,不如你御駕親征,殺吳三桂一個下馬威。」
康熙微笑道:「王屋山上只一二千土匪,其中一大半倒是老弱婦孺,那個姓元的張大其辭,說什麼有三萬多人,全是假的。我早已派人上山去查得清清楚楚。一千多名土匪,要我御駕親征,未免叫人笑話吧。哈哈,哈哈!」韋小寶跟著乾笑幾聲,心想小皇帝精明之極,虛報大數可不成。康熙道:「怎麼剿滅王屋山土匪,你下去想想,過一兩天來回奏。」
韋小寶答應了退下,尋思:「這行軍打仗,老子可不大在行。當日水戰靠施琅,陸戰靠誰才是?有了,我去調廣東提督吳六奇來做副手,一切全聽他的。這人打仗是把好手。」轉念又想:「皇上叫我想好方略,一兩天回奏,到廣東去請吳六奇,來回最快也得一個月,那可來不及。北京城裡,可有什麼打仗的好手?」
盤算半晌,北京城裡出名的武將倒不少,但大都是滿洲大官,不是已經封公封侯,就是將軍提督,自己小小一個都統,指揮他們不動。他爵位已封到伯爵,在滿清職官制度,子爵已是一品,伯爵以上,列入超品,比之大學士、尚書的品秩還高。但那是虛銜,雖然尊貴,卻無實權。他小小年紀,想要名臣勇將聽命於己,可就不易了。
他在房中踱來踱去尋思,瞧著案上施琅所贈的那隻玉碗,心想:「施琅在北京城裡不得意,這才來求我。北京城裡,不得意的武官該當還有不少哪。但又要不得意,又要有本事,一時之間,未必湊得齊在一起。沒本事而飛黃騰達之人,北京城裡倒也不少,像我韋小寶,就是一位了,哈哈!」
走過去將玉碗捧在手裡,心想:「『加官晉爵』,這四字的口彩倒靈,他送我這隻玉碗時,我是子爵,現下可升到伯爵啦。我憑了什麼本事加官進爵?最大的本事便是拍馬屁,拍得小皇帝舒舒服服,除此之外,老子的本事實在他媽的平常得緊。看來凡是有本事之人,不肯拍馬屁;喜歡拍馬屁的,便是跟老子差不多。」
仰起了頭思索,相識的武官之中,有哪個是不肯拍馬屁的?天地會的英雄豪傑當然不會隨便拍人馬屁,只是除了師父陳近南和吳六奇之外,大家只會內功外功,不會帶兵打仗。師父的部將林興珠是會打仗的,可惜回去了台灣。
突然之間,想起了一件事:那日他帶同施琅等人前赴天津,轉去塘沽出海,水師總兵黃甫對自己奉承周到,天津衛有一個大鬍子武官,卻對自己皺眉扁嘴,一副瞧不起的模樣,一句馬屁也不肯拍。這傢伙是誰哪?他當時沒記住這軍官的名字,這時候自然更加想不起來,心中只想:「拍馬屁的,就沒本事。這大鬍子不肯拍馬屁,定有本事。」
當下有了主意,即到兵部尚書衙門去找尚書明珠,請他儘快將天津衛一名大鬍子軍官調來北京,這大鬍子的軍階不高也不低,不是副將,就是參將。
明珠覺得這件事有些奇怪,這大鬍子無名無姓,如何調法?但韋小寶眼前是皇帝最得寵之人,莫說只不過去天津調一名武官,就是再難十倍的題目出下來,也得想法子交差,當即含笑答應,親筆寫了一道六百里加急文書給天津衛總兵,命他將麾下所有的大鬍子軍官,一齊調來北京,赴部進見。
次日中午時分,韋小寶剛吃完中飯,親兵來報,兵部尚書大人求見。
韋小寶迎出大門,只見明珠身後跟著二十來個大鬍子軍官,有的黑鬍子,有的白鬍子,有的花白鬍子,個個塵沙披面,大汗淋漓。明珠笑道:「韋爵爺,你要的人,兄弟給你找來了一批,請你挑選,不知哪一個合適。」
韋小寶忽然間見到這麼一大群大鬍子軍官,一怔之下,不由得哈哈大笑,說道:「尚書大人,我只請你找一個大鬍子,你辦事可真周到,一找就找了二十來個,哈哈,哈哈。」
明珠笑道:「就怕傳錯了人,不中韋爵爺的意啊。」
韋小寶又哈哈大笑,說道:「天津衛總兵麾下,原來有這麼許多個大鬍子……」話未說完,人叢中突然有人暴雷也似地喝道:「大鬍子便怎樣?你沒的拿人來開玩笑!」
韋小寶和明珠都吃了一驚,齊向那人瞧去,只見他身材魁梧,站在眾軍官之中,比旁人都高了半個頭,滿臉怒色,一叢大鬍子似乎一根根都翹了起來。
韋小寶一怔,隨即喜道:「對了,對了,正是老兄,我便是要找你。」
那大鬍子怒道:「上次你來到天津,我衝撞了你,早知你定要報復出氣。哼,我沒犯罪,要硬加我什麼罪名,只怕也不容易。」
明珠斥道:「你叫什麼名字?怎地在上官面前如此無禮?」那大鬍子適才到兵部衙門,已參見過明珠,他是該管的大上司,可也不敢胡亂頂撞,便躬身道:「回大人:卑職天津副將趙良棟。」明珠道:「這位韋都統官高爵尊,為人寬仁,是本部的好朋友,你怎地得罪他了?快上前賠罪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