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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三桂在屋外隱隱約約聽得公主的哭叫之聲,得悉她自殺未遂,不禁長長舒了一口氣,又聽她哭叫「今後怎麼做人」,心想:「這事也真難怪她著惱。小兩口子動槍動刀也罷了,別的地方什麼不好割,偏偏倒霉,一刀正好割中那裡。應熊日後就算治好,公主一輩子也是守活寡了。眼前只有盡力掩飾,別張揚出去。」
過了半晌,韋小寶從屋裡出來,不住搖頭。吳三桂忙搶上一步,低聲問道:「公主怎麼說?」韋小寶道:「人是救過來了。只是公主性子剛強,說什麼也勸不聽,定要尋死覓活。我已吩咐宮女,務須好好侍候公主,半步不可離開。王爺,我擔心她服毒。」吳三桂臉色一變,點頭道:「是,是。這可須得小心提防。」
韋小寶低聲道:「王爺,公主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,小將是皇上差來保護公主的,這條小命那也是決計不保的了。到那時候,王爺你可得給我安排一條後路。」吳三桂一凜,問道:「什麼後路?」韋小寶道:「這句話現下不能說,只盼公主平安無事,大家都好。不過性命是她的,她當真要死,阻得她三四天,阻不了十天半月。小將有一番私心,只盼公主早早嫁到你王府之中,小將就少了一大半干係啦。」
吳三桂心頭一喜,說道:「那麼咱們趕快辦理喜事,這是小兒胡鬧闖出來的禍,韋兄弟一力維持,小王已感激不盡,決不能再加重韋兄弟肩上的擔子。」壓低嗓子問道:「只不知公主還肯……還肯下嫁麼?」心想:「我兒子已成廢人,只盼公主年幼識淺,不明白男女之事,剛才這麼一刀,她未必知道斬在何處,糊裡糊塗地嫁了過來,木已成舟,已無話可說,說不定她還以為天下男子都是這樣的。」
韋小寶低聲道:「公主年幼,這種事情是不懂的,她是尊貴之人,也說不出口。」
吳三桂大喜,心想:「英雄所見略同。」隨即轉念:「他媽的,這小子是什麼英雄了,居然跟我相提並論?」說道:「是,是。咱們就是這麼辦。剛才的事,咱們也不是膽敢隱瞞皇上。不過萬歲爺日理萬機,憂心國事,已忙碌之極,咱們做奴才的忠君愛國,可不能再多讓皇上操心。太后和皇上鍾愛公主,聽到這種事情,只怕要不快活。韋兄弟,咱們做官的要訣,是報喜不報憂。」
韋小寶一拍胸膛,又彈了彈自己帽子,慨然道:「小將今後全仗王爺栽培提拔,這件事自當拚了小命,憑著王爺吩咐辦理。」吳三桂連連稱謝。韋小寶道:「不過今晚之事,見到的人多,若有旁人泄漏出去,可跟小將沒幹系。」
吳三桂道:「這個自然。」心中已在籌劃,待韋小寶等一行回京之時,先派兵掘斷雲貴之間的要道,說是山洪暴發,沖壞道路,叫韋小寶不得不改道去廣西,那時再點一支兵馬,假扮強盜,到廣西境內埋伏,一古腦兒地將他們盡數殺了。廣西是孫延慶的轄地,他妻子孔四貞是定南王孔有德的女兒,太后收了她為乾女兒,封為和碩格格,朝廷甚是寵幸。治境不靖、盜賊戕殺欽差的大罪名,就由孔四貞去擔當吧。
韋小寶雖然機靈,究不及吳三桂老謀深算,見他心有所思,只道他還在擔心此事泄漏於外,笑道:「王爺放心,小將盡力約束屬下,命他們不得隨口亂說。」
吳三桂道:「韋兄弟今日幫了我這個大忙,那不是金銀珠寶酬謝得了的。不過韋兄弟統帶的官兵不少,要塞住他們的嘴巴,總得讓小王盡些心意,回頭就差人送過來。」韋小寶道:「這就多謝了。只不知世子傷勢怎樣,咱們去瞧瞧,只盼傷得不重才好。」
吳三桂和他同去探視。那大夫皺眉道:「世子性命是不礙的,不過……不過……」吳三桂點頭道:「性命不礙就好。」生怕韋小寶要扣押兒子,吩咐家將立即送世子回府養傷,親自絆住了韋小寶,防有變卦,直至吳應熊出了安阜園,身在平西王家將擁衛之下,這才告辭。
韋小寶心想:「小漢奸醒轉之後,定要說明真相,但那有什麼用?誰信得過一位金枝玉葉的公主,平白無端地會將丈夫閹了?就是大漢奸自己,也決計不信,多半還會狠狠將兒子痛罵一頓。」又想:「公主這一嫁出,回北京之時,我一路上可有機會向阿珂大下功夫了。」
回到住處,徐天川、玄貞等早已得訊,無不撫掌稱快。韋小寶也不向他們說明實情,問起嫖院之事,群雄說道依計行事,一切順利。韋小寶心想:今晚發生了這件大事,倘若立即派兵回京,大漢奸定疑心我是去向皇上稟告,還是待事定之後,再送這蒙古大鬍子出去。
忙亂了一夜,群雄正要退出,忽然御前侍衛趙齊賢匆匆走到門外,說道:「啟稟副總管:平西王遇刺!」
韋小寶大吃一驚,忙問:「刺死了嗎?刺客是誰?」他不想讓趙齊賢見到天地會群雄深夜在他房中聚會,當即走到門外,又問:「大漢……大……平西王死了嗎?」
趙齊賢道:「沒有死,聽說受傷也不重。刺客當場逮住,原來……原來是公主身邊的宮女。」韋小寶又是一驚,連問:「是公主身邊的宮女?哪一個宮女?為什麼要行刺平西王?」趙齊賢道:「詳情不知。屬下一得平西王遇刺的訊息,即刻趕來稟報。」韋小寶道:「快去查明回報。」
趙齊賢答應了,剛回身走出幾步,只見張康年快步走來,說道:「啟稟副總管:行刺平西王的宮女,名叫王可兒。」韋小寶身子一晃,顫聲道:「她……她……為什麼?」他早知阿珂假扮宮女時,化名為王可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