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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后問道:「都辦好了?」蕊初道:「是,都辦好了。」太后道:「這裡本來有兩具屍首,怎麼另一具不見了?明天有人問起,你怎麼說?」蕊初道:「奴才……奴才什麼也不知道。」太后道:「你在這裡服侍我,怎會什麼也不知道?」蕊初道:「是,是!」太后怒道:「什麼『是,是』?」
蕊初顫聲道:「奴才見到那死了的宮女站起身來,原來她只是受傷,並沒有死。她慢慢地……慢慢地走出去。那時候……那時候太后正在安睡,奴才不敢驚動太后,見那宮女走出了慈寧宮,不知……不知到哪裡去啦。」太后嘆了口氣,說道:「原來這樣,阿彌陀佛,她沒死,自己走了,那倒好得很。」蕊初道:「正是,謝天謝地,原來她沒死。」
康熙和韋小寶又待了一會,聽太后沒再說話,似已入睡,於是悄悄一步步地離開,回到乾清宮。只見一眾侍衛太監仍直挺挺地站著不動。康熙笑道:「大家隨便走動吧!」他雖笑著說話,笑聲和話聲卻甚為乾澀。
回入寢宮,他凝視韋小寶,良久不語,突然怔怔地掉下淚來,說道:「原來太后……太后……」韋小寶也不知說什麼話好。
康熙想了一會,雙手一拍,兩名侍衛走到寢殿門口。康熙低聲道:「有一件機密事情,差你二人去辦,可不能泄漏出去。慈寧宮花園的荷塘底下,有一隻大口袋,你二人去抬了來。太后正在安睡,你二人倘若發出半點響聲,吵醒了太后,那就自己割了腦袋吧。」兩人躬身答應而去。康熙坐在床上,默不作聲,反覆思量。
隔了好半晌,終於兩名侍衛抬了一隻濕淋淋的大布袋,輕輕來到寢殿門外。
康熙道:「可驚醒了太后沒有?」兩名侍衛齊道:「奴才們不敢。」康熙點了點頭,道:「拿進來!」兩名侍衛答應了,將布袋拿進屋來。康熙道:「出去吧!」
韋小寶待兩名侍衛退出寢殿,帶上了門,上了閂,便解開布袋上的繩索,將屍首拖了出來。見屍首臉上鬍子雖剃得極光,鬚根隱約可見,喉頭有結,胸口平坦,自是個男子無疑。這人身上肌肉虬結,手指節骨凸起,純是一副久練武功的模樣。看來此人假扮宮女、潛伏宮中只是最近之事,否則以他這副形象,連做男人也是太醜,如何能假扮宮女而不給發覺?
康熙拔出腰刀,割破此人的褲子,看了一眼之後,惱怒之極,連揮數刀,將他腰胯之間斬得稀爛。
韋小寶道:「太后……」康熙怒道:「什麼太后?這賤人逼走我父皇,害死我親娘,穢亂宮廷,多行不義。我……我要將她碎屍萬段,滿門抄斬。」韋小寶吁了口長氣,登時放心:「皇上不再認她是太后,這老婊子不論做什麼壞事,給我知道了,他也不會殺我滅口。」
康熙提刀又在屍首上剁了一陣,一時氣憤難禁,便欲傳呼侍衛,將太后看押起來審問,轉念一想:「父皇未死,卻在五台山出家,這是何等大事?若有泄漏,天下軍民群相聳動,我可萬萬魯莽不得。」說道:「小桂子,明兒一早,我便跟你去五台山查明真相。」
韋小寶應道:「是!」心中大喜,得和皇帝同行,到五台山去走一遭,比之悶在北京城裡自是好玩得多了。
但康熙可遠比韋小寶見識明白,思慮周詳,隨即想到皇帝出巡十分隆重,至少也得籌備布置好幾個月,沿途百官預備接駕保護,大費周章,決不能說走便走;又想自己年幼,親政未久,朝中王公大臣未附,倘若太后乘著自己出京的機會奪政篡權,廢了自己,另立新君,卻是可慮;又如父皇其實已死,或者雖尚在人世,卻不在五台山上,自己大張旗鼓地上山朝見,如未能見到,不但為天下所笑,抑且貽譏後世。
他想了一會,搖頭道:「不行,我不能隨便出京。小桂子,你給我走一遭吧。」韋小寶頗感失望,道:「我一個人去?」康熙道:「你一個人去,待得探查明白,父皇確是在五台山上,我在京里又布置好了對付那賤人的法子,咱二人再一同上山,以策萬全。」
韋小寶心想皇帝既決定對付太后,自己去五台山探訪,自是義不容辭,說道:「好,我就去五台山。」
康熙道:「我大清的規矩,太監不能出京,除非是隨我同去。好在你本來不是太監。小桂子,你以後不做太監了,還是做侍衛吧。不過宮裡朝里的人都已認得你,忽然不做太監,大家會十分奇怪。嗯,我可對人宣稱,為了擒拿鰲拜,你奉我之命,假扮太監,現下元兇已除,自然不能老是假扮下去。小桂子,將來你讀點書,我封你做個大官兒。」
韋小寶道:「好啊!只不過我一見書本子就頭痛。我少讀點書,你封我的官兒,也就小些兒好了。」
康熙坐在桌前,提起筆來,給父皇寫信,稟明自己不孝,直至此刻方知父皇尚在人世,心中歡喜逾恆,即日便上山來,恭迎聖駕回宮,重理萬民,而兒子亦得重接親顏。寫得幾行字,忽想:「這封信要是落入了旁人手中,那可大大不妥。小桂子倘若給人擒獲或者殺死,這信就給人搜去了。」
他拿起了那頁寫了半張的信紙,在燭火上燒了,又提筆寫道:
「敕令御前侍衛副總管欽賜穿黃馬褂韋小寶前赴五台山一帶公幹,各省文武官員受命調遣,欽此。」
寫畢,蓋了御寶,交給韋小寶,笑道:「我封了你一個官兒,你瞧瞧是什麼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