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韋小寶快步過去,扶住風際中,問玄貞道:「道長,不要緊麼?」玄貞咳了兩聲,說道:「不要緊,韋……韋大人,你沒事?」韋小寶道:「還好。」轉頭向風際中瞧去。風際中點點頭,勉強笑了笑。他武功遠比玄貞為高,但適才對掌,接的是馮錫范右掌,所受掌力較為強勁,因此受傷也比玄貞為重。
李西華道:「韋兄弟,你驍騎營中的能人可真不少哪!」原來風際中和玄貞二人,穿的也是驍騎營軍士的服色。韋小寶道:「慚愧,慚愧!」
只聽得腳步聲響,錢老本、徐天川、高彥超三人又走了進來。
阿珂眼見韋小寶的部屬越來越多,向李自成和鄭克塽使個眼色,便欲退走。
李自成走到韋小寶身前,手中禪杖在地下重重一頓,厲聲道:「大丈夫恩怨分明,那日你師父沒殺我,今日我也饒你一命。自今而後,你再向我女兒看上一眼、說一句話,我把你全身砸成了肉醬。」
韋小寶道:「大丈夫一言既出,那就怎樣?那日在三聖庵里,你和你的露水夫人陳圓圓,已將阿珂許配我為妻,難道想賴麼?你不許我向自己老婆看上一眼,說一句話,天下哪有這樣的岳父大人?」
阿珂氣得滿臉通紅,道:「爹,咱們走,別理這小子胡說八道!」
韋小寶道:「好啊,你終於認了他啦。這父母之命,你聽是不聽?」
李自成大怒,舉起禪杖,厲聲喝道:「小雜種,你還不住口?」
錢老本和徐天川同時縱上,雙刀齊向李自成後心砍去。李自成回過禪杖,當的一聲,架開了兩柄鋼刀。高彥超已拔刀橫胸,擋在韋小寶身前,喝道:「李自成,在昆明城裡,你父女的性命是誰救的?忘恩負義,好不要臉!」
李自成當年橫行天下,開國稱帝,舉世無人不知。高彥超一喝出他姓名,廳中老叫化、瘦頭陀等人都出聲驚呼。
李西華大聲道:「你……你便是李自成?你居然還沒死?好,好,好!」語音中充滿憤激之情。李自成向他瞪了一眼,道:「怎樣?你是誰?」李西華怒道:「我恨不得食你之肉,寢你之皮。我只道你早已死了,老天爺有眼,好極!」
李自成哼了一聲,冷笑道:「老子一生殺人如麻。天下不知有幾十萬、幾百萬人要殺我報仇,老子還不是好端端地活著?你想報仇,未必有這麼容易。」
阿珂拉了他衣袖,低聲道:「爹,咱們走吧。」
李自成將禪杖在地下一頓,轉身出門。阿珂和鄭克塽跟了出去。
李西華叫道:「李自成,明日此刻,我在這裡相候,你如是英雄好漢,就來跟我單打獨鬥,拚個死活。你有沒膽子?」
李自成回頭望了他一眼,臉上儘是鄙夷之色,說道:「老子縱橫天下之時,你這小子還沒出娘胎。李某是不是英雄好漢,用不著閣下定論。」禪杖一頓,走了出去。
眾人相顧默然,均覺他這幾句大是有理。李自成殺人如麻,世人毀多譽少,但他是個敢作敢為的英雄好漢,縱是對他恨之入骨的人,也難否認。此時他年紀已老,然顧盼之際仍神威凜凜,廳人眾人大都武功不弱,久歷江湖,給他眼光一掃,仍不自禁地暗生懼意。
韋小寶罵道:「他媽的,你明明已把女兒許配了給我做老婆,這時又來抵賴,我偏偏說你是狗熊,英個屁雄。」見雙兒撕下了衣襟,正在裹扎肩頭傷口,便助她包紮,問道:「好雙兒,你怎麼來了?幸虧你湊巧來救了我,否則的話,我這老婆謀殺親夫,已刺瞎了我的眼睛。」雙兒低聲道:「不是湊巧,我一直跟在相公身邊,只不過你不知道罷了。」韋小寶大奇,連問:「你一直在我身邊?那怎麼會?」
瘦頭陀叫道:「喂,快把我穴道解開,快拿解藥出來,否則的話,哼哼,老子立刻就把你腦袋砸個稀巴爛!」
突然之間,大廳中爆出一聲哈哈、呵呵、嘿嘿、嘻嘻的笑聲。韋小寶的部屬不斷到來,而這極矮奇胖的傢伙穴道受封,動彈不得,居然還口出恐嚇之言,人人都覺好笑。
瘦頭陀怒道:「你們笑什麼?有什麼好笑?待會等我穴道解了,他如仍不給解藥,瞧我不砸他個稀巴爛。」
錢老本提起單刀,笑嘻嘻地走過去,說道:「此刻我如在你頭上砍他媽的三刀,老兄的腦袋開不開花?」瘦頭陀怒道:「那還用多問?自然開花!」錢老本笑道:「趁著你穴道還沒解開,我先把你砸個稀巴爛,免得你待會穴道解開了,把我主人砸了個稀巴爛。」眾人一聽,又都鬨笑。
瘦頭陀怒道:「我的穴道又不是你點的。你把我砸個稀巴爛,不算英雄。」錢老本笑道:「不算就不算,我本來就不是英雄。」說著提起刀來。
胖頭陀叫道:「韋……韋大人,我師哥無禮冒犯,請你原諒,屬下代為賠罪。師哥,你快賠罪,韋大人也是你上司,難道你不知麼?」他頭頸不能轉動,分別對韋小寶和瘦頭陀說話,沒法正視其人。瘦頭陀道:「他如給我解藥,別說賠罪,磕頭也可以,給他做牛做馬也可以。不給解藥,就把他腦袋瓜兒砸個稀巴爛。」
韋小寶心想:「那老婊子有什麼好,你竟對她這般有恩有義?」正要說話,忽見那鄉農雙手一抖,從人叢中走了出來,說道:「各位,兄弟失陪了。」說著拖著鞋皮,踢躂踢躂地走了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