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韋小寶道:「方丈,這一干人當真是來找小喇嘛麼?」澄光張口結舌,無法回答。韋小寶湊嘴到他耳邊,低聲道:「我倒知道,他們是為那位皇帝和尚而來。」
澄光身子一震,緩緩點頭,道:「原來小施主早知道了。」韋小寶低聲道:「我來到寶剎,拜懺做法事是假,乃是奉……奉命保護皇帝和尚。」澄光點頭道:「原來如此。老衲本就疑心,小施主巴巴地趕來清涼寺做法事,樣子不大像。」
韋小寶道:「皇甫閣、巴顏他們雖然拿住了,可是捉老虎容易,放老虎難。倘苦放了他們,過幾天又來糾纏不清,畢竟十分麻煩!」澄光道:「殺人是殺不得的。這寺里已傷了好幾條人命。唉,阿彌陀佛!」韋小寶道:「殺了他們也沒用。這樣吧,你叫人把這干人都綁了起來。咱們再仔細問問,他們來尋皇帝和尚,到底是什麼用意。」
澄光有些為難,道:「這佛門清淨之地,我們出家人私自綁人審問,似乎於理不合。」韋小寶道:「他們要來殺光你廟裡的和尚,難道於理就合得很嗎?我們如不審問明白,想法子對付,他們又來殺人,放火燒了你清涼寺,那怎麼辦?」
澄光想了一會,點頭道:「那也說得是,任憑施主吩咐。」拍拍手掌,召進一名和尚,吩咐道:「請那位皇甫先生過來,我們有話請教。」韋小寶道:「這皇甫閣甚是狡猾,只怕問不出什麼,咱們還是先問那個大喇嘛。」澄光道:「對,我怎麼想不到?」
兩名和尚挾持著巴顏進殿,惱他殺害寺中僧人,將他重重往地下一摔。澄光道:「唉,怎地對大喇嘛沒點禮貌?」兩名僧人應道:「是!」退了出去。
韋小寶左手提起一隻椅子,右手用匕首將椅子腳不住劈削。那匕首鋒利無比,椅子腳一片片地削了下來,都不過一二分厚薄,便似削水果一般。澄光睜大了眼,不明他的用意。韋小寶放下椅子,走到巴顏面前,左手摸了摸他腦袋,右手將匕首比了比,手勢便和適才劈削椅腳時一模一樣。巴顏大叫:「不行!」澄光也叫:「使不得!」
韋小寶怒道:「什麼行不行的?我知道青海的大喇嘛練有一門鐵頭功,刀槍不入。我在北京之時,曾親自用這把短劍削一個大喇嘛的腦袋,削了半天,也削他不動。大喇嘛,你是貨真價實,還是冒牌貨?不試你一試,又怎知道?」
巴顏忙道:「這鐵頭功我沒練過,你一削我就死。」韋小寶道:「不一定死的,削去兩三寸,也不見得就死。我只削去你一層頭蓋,看到你的腦漿為止。一個人說真話,腦漿就不動,如說謊騙人,腦漿就像煮開了的水一般滾個不休。我有話問你,不削開你的腦袋,怎知你說的是真話假話?」巴顏道:「別削,別削,我說真話就是。」韋小寶摸了摸他頭皮,道:「是真是假,我怎麼知道?」巴顏道:「我如說謊,你再削我頭皮不遲。」
韋小寶沉吟片刻,道:「好,那麼我問你,是誰叫你到清涼寺來的?」巴顏道:「是五台山菩薩頂真容院的大喇嘛勝羅陀派我來的。」澄光道:「阿彌陀佛,五台山青廟黃廟,從無仇怨,菩薩頂的大喇嘛怎會叫你來搗亂?」巴顏道:「我也不是來搗亂。勝羅陀師兄命我來找一個三十來歲的和尚,說他盜了我們青海活佛的寶經,到清涼寺中躲了起來,因此非揪他出來不可。」澄光道:「阿彌陀佛,哪有此事?」
韋小寶提起匕首,喝道:「你說謊,我削開你的頭皮瞧瞧。」
巴顏叫道:「沒有,沒有說謊。你不信去問勝羅陀師兄好了。他說,我們要假裝走失了一個小喇嘛,其實是在找那中年和尚大人物,又說那位皇甫先生認得這和尚,請他陪著來找人。勝羅陀師兄說,這和尚偷的是我們密宗的秘密藏經《大毗盧遮那佛神變加持經》,非同小可。如果我拿到了這和尚,那是一件大功,回到青海,活佛一定重重有賞。勝羅陀師兄說這位和尚大人物,確是在五台山清涼寺中,最近得到消息,神……神龍教也要請他去,咱們可得先……先下手為強。」
韋小寶聽他連「神龍教」三字也說了出來,料想不假,問道:「你師兄還說了些什麼?」說著將匕首平面在他頭頂敲了一下。
巴顏道:「我師兄說,到清涼寺去請這位大人物,倒也不難,就怕神龍教得知訊息,也來搶奪,因此勝羅陀師兄請北京的達和爾師兄急速多派高手,前來相助。如果桑結大喇嘛已到了北京,他老人家當世無敵,親來主持,那就……那就萬失無一……」
韋小寶笑罵:「他媽的!萬無一失,什麼『萬失無一』?」自己居然能糾正別人說成語的錯誤,那是千載難逢、萬中無一之事,甚覺得意。
巴顏道:「是,是,是萬……萬一無失……」韋小寶笑道:「你喇嘛奶奶的,還是說錯了。還有呢?」巴顏道:「沒有了,下面沒有了。」韋小寶罵道:「他媽的,什麼下面沒有了?是我下面沒有了,還是你下面沒有了?」巴顏道:「大……大家下面沒有了。」韋小寶道:「什麼大家下面沒有了?」巴顏道:「下面沒有話了。」韋小寶哈哈一笑,問道:「那皇甫閣是什麼人?」巴顏道:「他是勝羅陀師兄請來的幫手,昨晚才到的。」
韋小寶點點頭,向澄光道:「方丈,我要審那個佛光寺的胖和尚了,你如不好意思,不妨在窗外聽著。」澄光忙道:「最好,最好。」命人將巴顏帶出,將心溪帶來,自己回去禪房,也不在窗外聽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