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眾人都微微一驚,幾個人齊聲道:「哪用得著這許多銀子?」韋小寶道:「我銀子有的是,衣衫買得越貴越好,再買些珠寶戴了起來,誰也不知我是宮裡的小……小太監了。」玄貞道人道:「韋香主說得是。高兄弟,你去買韋香主的衣衫。」
韋小寶又取出一千兩銀子的銀票,道:「多花些錢好了,不打緊。」旁人見這小小孩童身邊銀票極多,都暗暗稱異,說什麼也想不到他屋裡的銀子竟有四十幾萬兩之多。按照韋小寶本來脾氣,身邊便有二三兩銀子,也要花光了才舒服,可是四十幾萬兩銀子如何花用得掉?能夠買些華貴衣服來穿戴穿戴,出出風頭,當真機會難得,心裡快活之極,見眾人目瞪口呆,便又伸手入懷。
他手伸出來時,掌中已有三千五百兩銀子的銀票,交給玄貞道人,道:「兄弟跟各位大哥今日初見,沒什麼孝敬。這些銀子,是韃子那裡拿來的,都是不義……不義的銀(他本想說「不義之財」,但這句成語太難,說不上來),請大伙兒幫著花用花用。」天地會規矩嚴明,不得胡亂取人財物,樊綱、高彥超等早已窮得久了,忽見韋香主取出這許多銀票給大家花用,又言明是取自韃子的不義之財,他既在清宮中當差,此言自然不假,各人情不自禁地都歡呼起來。
玄貞道:「咱們要分頭請人,今日是來不及了。韋香主,明日大伙兒在這裡恭候大駕,不知你什麼時刻能到?」韋小寶道:「上午我要當差,午後准到。」玄貞道:「很好。明日午後,咱們在這裡會齊,然後同去跟那兩個姓白的算帳。」
當晚韋小寶便心癢難搔,在屋裡跳上跳下,指手畫腳。次日從上書房下來,便匆匆去珠寶店買了一隻大翡翠戒指,又叫店中師傅在一頂緞帽上釘上一大塊白玉,四顆渾圓明珠,這一來便花了四千多兩銀子。珠寶店中見這位貴客是宮中太監,絲毫不以為奇,既是內宮來採購珠寶,花錢再多十倍也是常事。
韋小寶趕到回春堂藥店,眾人已在地窖中等候,說道已請了北京四位知名武師,同去做見證,每人已送了二百兩銀子謝禮。韋小寶心道:「得人錢財,與人消災,這四位武師非幫我們不可。只是二百兩銀子謝禮太少,最好送五百兩。四位武師太少,最好請十六位。」
高彥超取出衣服鞋襪來給韋小寶換了,每件衣物都十分華貴,外面一件長袍是火狐皮的里子,在領口和衣袖外翻出油光滑亮的毛皮。高彥超道:「皮袍是叫他們連夜改小的,多給了三兩六錢銀子的工錢。」韋小寶連說:「不貴,不貴。」一件天青緞子的馬褂,十粒扣子都是黃金打的。饒是如此,他給的銀子還是一半也用不了。
韋小寶在宮中住了將近一年,居移氣,養移體,食用既好,見識又多,這半年來做了尚膳監的首腦,百餘名太監給他差來差去,做首領早做得慣了。這時周身再一打扮,雖然頗有些暴發戶的俗氣,卻也顯得款式非凡,派頭十足,與樊綱、高彥超等草莽豪傑大不相同。
眾人已安排了一乘轎子,等在門外,請韋小寶上轎,以防他改裝之後在城裡行走,撞見宮中太監或朝廷官員。
一行人先到東城武勝鏢局,和四位武師會齊。那四位武師第一位是北京潭腿門掌門人老武師馬博仁,那是清真教門的;第二位跌打名醫姚春,徐老頭受了傷,便由他醫治,此人既是名醫,擒拿短打也是一絕;第三位是外號「虎面霸王」的雷一嘯,鐵布衫功夫大大有名;第四位便是武勝鏢局的總鏢頭金槍王武通。
馬博仁等四人早已得知天地會領頭的韋香主年紀甚輕,一見之下,竟是這樣一個豪富少年,都十分詫異,但各人久仰陳近南的大名,心想天地會總舵主的弟子,年紀雖小,也必有驚人藝業,都不敢小覷了他。眾人在鏢局中喝了茶,便同去楊柳胡同那姓白的二人駐足之處。韋小寶和馬博仁、姚春三人坐轎,雷一嘯與王武通騎馬,餘人步行相陪。玄貞道人、樊綱等都是成名人物,王武通要相借坐騎,但玄貞怕惹人注目,堅決拒卻。
一行人來到楊柳胡同一座朱漆大門的宅第之外,高彥超正要上前打門,忽聽得門內傳出隱隱哭聲。眾人一怔,只見大門外掛著兩盞白色燈籠,卻是家有喪事。高彥超輕叩門環,過了一會,大門打開,出來一名老管家。高彥超呈上備就的五張名帖,說道:「武勝鏢局、潭腿門、天地會的幾位朋友,前來拜會白大俠、白二俠。」
那老管家聽得「天地會」三字,雙眉一豎,滿臉怒容,向眾人瞪了一眼,接過拜帖,一言不發地走了進去。
馬博仁年紀雖老,火氣卻大,登時忍不住生氣,道:「這奴才好生無禮。」
韋小寶道:「馬老爺子的話一點不錯。」他對沐王府的人畢竟甚是忌憚,只盼馬博仁、王武通等人站定在自己這一邊,待會倘若動手,便可多有幾個得力的幫手。
隔了好一會,一名二十六七歲的漢子走了出來,身材甚高,披麻帶孝,滿身喪服,雙眼紅腫,兀自淚痕未乾,抱拳說道:「韋香主、馬老爺子、王總鏢頭,眾位大駕光臨,有失遠迎。在下白寒楓有禮。」眾人抱拳還禮。白寒楓讓眾人進廳。
馬博仁最性急,問道:「白二俠身上有服,不知府上是哪一位過世了?」白寒楓道:「是家兄寒松不幸亡故。」馬博仁跌足道:「可惜,可惜!白氏雙木乃沐王府的英雄虎將,武林中大大有名,白大俠正當英年,不知是得了什麼病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