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韋小寶依樣學樣,也抱拳道:「久仰,久仰!」又驚又喜:「茅大哥給我吹牛,其實我是什麼江湖好漢了?跌入長江,立刻淹死!但這西洋鏡卻拆穿不得。」
四人過不多時,便將酒肉饅頭吃得乾乾淨淨。這禿頭王潭食量甚豪,初食時有些顧忌,到後來放量大嚼,他獨個兒所吃的牛肉、饅頭和油條,幾等於三人之所食。
茅十八伸衣袖抹了抹嘴,說道:「吳老爺子,這位小朋友水性固是極好,陸上功夫卻還沒學,在下只好一對二。這可不是瞧不起兩位。」吳大鵬道:「咱們這個約會,我看還是再推遲半年吧。」茅十八道:「那為什麼?」吳大鵬道:「茅兄身上有傷,顯不出真功夫。老朽打贏了固然沒什麼光彩,打輸了更加沒臉見人。」
茅十八哈哈一笑,說道:「有傷沒傷,沒多大分別,再等半年,豈不牽肚掛腸?」左手扶著樹幹,慢慢站起,右手已握單刀,說道:「吳老爺子向來赤手空拳,王兄便亮兵刃吧!」王潭道:「好!」伸手入懷,嗆啷一聲輕響,摸出一對判官筆來。
吳大鵬道:「既然如此,王賢弟,你替愚兄掠陣。愚兄要是不成,你再上不遲。」王潭應道:「是!」退開三步。吳大鵬左掌上翻,右手兜了個圈子,輕飄飄揮掌向茅十八拍來。
茅十八單刀斜劈,徑砍他左臂。吳大鵬一低頭,自他刀鋒下搶進,左手向他右臂肘下拍去。茅十八側身轉在樹旁,啪的一聲響,吳大鵬那掌擊上樹幹。這棵大樹高五六丈,樹身粗壯,給吳大鵬一拍,樹上黃葉便似雨點般撒下來。茅十八叫道:「好掌力!」單刀攔腰揮去。吳大鵬縱起身子,從半空中撲將下來,白須飄揚,甚是好看。茅十八一招「西風倒卷」,單刀自下拖上。吳大鵬在半空中一個倒翻筋斗,躍了出去。茅十八這一刀和他小腹相距不到半尺。刀勢固然勁急,吳大鵬的閃避也迅速靈動之極。
韋小寶一生之中,打架是見得多了,但都是市井流氓抱腿拉辮、箍頸撞頭的爛打,除了昨日麗春院中茅十八惡鬥鹽梟之外,從未見過高手如此兇險的比武。但見吳大鵬忽進忽退,雙掌翻飛,茅十八將單刀舞得幻成一片銀光,擋在身前。吳大鵬幾次搶上,都給刀光逼了出去。
正斗到酣處,忽聽得蹄聲響動,十餘人騎馬奔來,都是官兵打扮。十餘騎奔到近處,散將開來,將四人圍在垓心,為首的軍官喝道:「且住!咱們奉命捉拿江洋大盜茅十八,跟旁人並不相干,都退開了!」
吳大鵬一聽,住手躍開。茅十八道:「吳老爺子,鷹爪子又找上來啦!他們衝著我來,你不用理會,再上啊!」吳大鵬向眾官兵道:「這位兄台是安分良民,怎地是江洋大盜?你們認錯了人吧?」
為首的軍官冷笑道:「他是安分良民,天下的安分良民未免太多了。茅朋友,你在揚州城裡做下了天大的案子,好漢一人做事一人當,乖乖地跟我們去吧!」
茅十八道:「你們等一等,且瞧我跟這兩位朋友分了勝敗再說。」轉頭向吳大鵬和王潭道:「吳老爺子,王兄,咱們今日非分勝敗不可,再等上半年,也不知我姓茅的還有沒有性命。爽爽快快,兩位一起上吧!」
那軍官喝道:「你們兩個若不是跟茅十八一夥,快離開這是非之地,別惹事上身。」
茅十八罵道:「你奶奶的,大呼小叫幹什麼?」
那軍官道:「茅十八,你越獄殺人,那是揚州地方官的事,本來用不著我們理會。不過聽說你在窯子裡大叫大嚷,說道天地會作亂造反的叛賊都是英雄好漢,這話可是有的?」茅十八大聲道:「天地會的朋友們當然是英雄好漢,難道倒是你這種給胡虜舐卵蛋的漢奸,反而是英雄好漢?」那軍官眼露凶光,喝道:「鰲少保派我們從北京到南方來,為的便是捉拿天地會反賊。茅十八,你跟我們走!」說著轉頭向吳大鵬與王潭道:「兩位正在跟這逆賊相鬥,想來不是一路的了,兩位這就請便吧。」
吳大鵬道:「請教閣下尊姓大名?」那軍官在腰間一條黑黝黝的軟鞭上一拍,說道:「在下『黑龍鞭』史松,奉了鰲少保將令,擒拿天地會反賊。」
吳大鵬點了點頭,向茅十八道:「茅兄,天父地母!」茅十八睜大了雙眼,問道:「你說什麼?」
吳大鵬微微一笑,道:「沒什麼,茅兄,你好像不是天地會的兄弟,卻幹嗎要大說天地會好話?」茅十八道:「天地會保百姓、殺胡虜,做的是英雄好漢勾當,自然是英雄好漢了。江湖上有言道:『為人不識陳近南,就稱英雄也枉然。』陳近南陳總舵主,便是天地會的頭腦。天地會的朋友們,都是陳總舵主的手下,豈有不是英雄好漢之理?」吳大鵬道:「茅兄可識得陳總舵主麼?」茅十八怒道:「什麼?你譏笑我不是英雄嗎?」他為此發怒,自然是不識陳近南了。吳大鵬微笑道:「不敢。」茅十八又道:「難道你又識得陳總舵主了?」吳大鵬搖了搖頭。
史松向吳王二人問道:「你們兩個識得天地會的人嗎?要是有什麼訊息,說了出來,我們拿到了天地會的頭目,好比那個陳近南什麼的,鰲少保必定重重有賞。」
吳大鵬和王潭尚未回答,茅十八仰天大笑,說道:「發你媽的清秋大夢,憑你這塊料,也想去拿天地會的陳總舵主?你開口閉口的鰲少保,這鰲拜自稱是滿洲第一勇士,武功到底怎樣?」史松道:「鰲少保天生神勇,武功蓋世,曾在北京街上一拳打死一頭瘋牛,你這反賊也知道嗎?」茅十八罵道:「他奶奶的,我就不信鰲拜有這等厲害,我正要上北京去斗他一斗。」史松冷笑道:「憑你也配和鰲少保動手?他老人家伸一根手指頭,就將你捺死了。姓茅的,閒話別多說了,跟我們走吧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