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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柔本就穿著親兵裝束,片刻間便即就緒。韋小寶帶著二女和八名親兵,又到麗春院來。兩名親兵上去打門,喝道:「參將大人到,快開門迎接。」眾親兵得了囑咐,只說韋小寶是參將,要嚇嚇老鴇、龜兒,一名參將已綽綽有餘。
打了半天,大門才呀的一聲開了,一名龜奴迎了出來,叫道:「有客!」這兩個字叫得沒精打采。韋小寶怕他認得自己,不敢向他瞧去。一名親兵喝道:「參將老爺駕到,叫老鴇好好侍候。」
韋小寶來到廳上,老鴇出來迎接,對韋小寶瞧也不瞧,便道:「請老爺去花廳吃茶。」韋小寶心想:「你不瞧我最好,免得認了我出來,也不用見我媽了,吩咐他們抬了阿珂和鄭克塽走便是。」只是這老鴇平素接待客人十分周到,對官面上的更是恭敬客氣,今日卻這等冷淡,話聲也很古怪,不覺微感詫異。
他走進甘露廳,見酒席未收,鄭克塽仍仰坐在椅中,正待下令,只見一個衣著華麗之人走了過來,說道:「韋大人,你好!」
韋小寶一驚,心道:「你怎認得我?」向他瞧去,這一驚非同小可,彎腰伸手,便去摸靴中匕首。突覺手上一緊,身後有人抓住了他手腕,冷冷地道:「好好坐下吧,別動粗!」左手抓住他後領,提起他身子,往椅中一送。韋小寶暗暗叫苦,但聽得雙兒一呼嬌叱,已跟那人動上了手。曾柔上前夾擊,旁邊一個錦衣公子發掌向她劈去,兩人鬥了起來。
韋小寶凝目看時,這錦衣公子原來也是女扮男裝,是阿珂的師姊阿琪。跟雙兒相鬥之人身材高瘦,卻是西藏喇嘛桑結,這時身穿便裝,頭上戴帽,拖了個假辮。第一個衣著華麗之人則是蒙古王子葛爾丹。韋小寶心道:「我忒也糊塗,明明聽得鄭克塽說約了葛爾丹在此相會,怎不防到這一著?我一見阿珂,心裡就迷迷糊糊的,連老子姓什麼也忘了。他媽的,我老子姓什麼,本來就不知道,倒也難怪。」
只聽得雙兒「啊喲」一聲,腰裡已遭桑結點了穴道,摔倒在地。這時曾柔還在和阿琪狠斗,阿琪招式雖精,苦於出手無力,幾次打中了曾柔,卻傷她不得。桑結走近身去,兩招之間就將曾柔點倒。八名親兵或為桑結點倒,或給葛爾丹打死,摔在廳外天井中。
桑結嘿嘿一笑,坐了下來,說道:「韋大人,你師父呢?」說著伸出雙手,直伸到他面前。只見他十根手指都少了一截,本來手指各有三節,現下只剩下兩節,極為詭異可怖。韋小寶暗暗叫苦:「那日他翻閱經書,手指沾上了我所下的毒,這人居然狠得起心,將十根手指都斬了下來。今日老子落在他手中,一報還一報,把我十根手指也都斬下一截,那倒還不打緊,怕的是把我腦袋斬下一截。」
桑結見他嚇得呆了,甚是得意,說道:「韋大人,當日我見你小小孩童,不知你是朝中大大的貴人,多有得罪。」韋小寶道:「不敢當。當日我只道你是一個尋常喇嘛,不知你是一位大大的英雄,多有得罪。」桑結哼了一聲,問道:「你怎知我是英雄了?」韋小寶道:「有人在經書上下了劇毒,想害我師父,給我師父識破了,不敢伸手去碰。你定要瞧這部經書,我師父無可奈何,只好給你。大喇嘛,你手指中毒之後,當機立斷,立刻就把毒手指斬去,真正了不起!自己抹脖子自殺容易,自己斬去十根手指,古往今來,從來沒哪一位大英雄幹過。想當年關雲長刮骨療毒,不皺一皺眉頭,那也是旁人給他刮骨,要他自己斬手指,那就萬萬不能。你比關雲長還厲害,這不是自古以來天下第一位大英雄麼?」
桑結明知他大拍馬屁,不過想自己對他手下留情,比之哀求饒命,相差也是無幾,不過這些言語聽在耳里,倒也舒服受用。當日自己狠心砍下十根手指,這才保得性命,雖然雙手殘廢,許多武功大打折扣,但想到彼時生死懸於一線,自己竟有這般剛勇,心下也常自引以為傲。他帶同十二名師弟,前來中原劫奪《四十二章經》,結果十二人盡皆喪命,自己還鬧得雙手殘廢,如此倒霉之事,自然對人絕口不提,也從來沒人敢問他為何會斬去十根手指,因此韋小寶這番話,還是第一次聽見。
大喇嘛陰沉沉的臉上,不自禁多了幾絲笑意,說道:「韋大人,我們得知你駕臨揚州,大家便約齊了來跟你相會。你專門跟平西王搗蛋,壞了他老人家不少大事。額駙想回雲南探親,也是給你阻住的,是不是?」韋小寶道:「各位消息倒靈通,當真了得!這次我出京,皇上吩咐了什麼話,各位知不知道?」桑結道:「倒要請教。」
韋小寶道:「好說,好說。皇上說道:『韋小寶,你去揚州辦事,只怕吳三桂要派人行刺,朕有些放心不下。好在他兒子在朕手裡,要是你有什麼三長兩短,朕把吳應熊這小子一模一樣地兩短三長便了。吳三桂派人割了你一根小指頭兒,吳應熊這小子也不免少一根小指頭兒。吳三桂這老小子派人殺你,等於殺他自己兒子。』我說:『皇上,別人的兒子我都可以做,吳三桂的兒子卻一定不做。』皇上哈哈大笑。就這麼著,我到揚州來啦。」
桑結和葛爾丹對望一眼,兩人臉色微變。桑結道:「我和王子殿下這次到揚州來找你,初時心想皇帝派出來的欽差,定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,哪知我二人遠遠望了一望,卻原來是老相識,連這位阿琪姑娘,也識得你的。」韋小寶笑道:「咱們是老相好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