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錢老闆道:「這件事說大不大,說小不小,要聽韋香主的意思辦理。」
韋小寶沉吟道:「你說怎麼辦?」他跟天地會的人相處的時候雖暫,卻已摸到了他們的脾氣。這些人嘴裡尊稱自己是香主,滿口什麼聽候香主吩咐云云,其實各人肚裡早就有了主意,只盼得到自己贊同,於是一切責任便推在韋香主頭上,日後他們就不會擔當重大幹系。他對付的法子是反問一句:「你說怎麼辦?」
錢老闆道:「眼下只有將這小郡主藏在一個穩妥所在,讓沐王府的人找不到。這次沐家來到京城的人著實不少,雖說是為了殺小漢奸吳應熊,但咱們殺了他們的人。徐三哥又給他們拿了去,這會兒咱們天地會每一處落腳之地,一定都給他們盯得緊緊的。我們便拉一泡尿,放一個屁,只怕沐王府的人也都知道了。」
韋小寶嗤的一笑,覺得這錢老闆談吐可喜,很合自己脾胃,笑道:「錢大哥,咱們坐下來慢慢商量。」錢老闆道:「是,是,多謝香主。」在一張椅上坐了,續道:「屬下將小郡主藏在豬肚裡帶進宮來,一來是為瞞過宮門侍衛的重重搜檢,二來是要瞞過沐王府眾人的耳目。他奶奶的,沐公爺手下,只怕真有幾個厲害人物,不可不防。小郡主若不是藏在宮裡,難保不給他們搶了回去。」
韋小寶道:「你說要將小郡主藏在宮裡?」
錢老闆道:「屬下可不敢這麼說,一切全憑韋香主做主。藏在宮裡,當然是普天下最穩妥的所在。沐王府的高手再多,總敵不過大內侍衛。小郡主竟會在皇宮之中,別說他們決計想不到、查不出,就算知道了,又怎有能耐衝進皇宮來救人?他們如能進宮來將小郡主救出去,那麼連韃子皇帝也能綁架去了。天下決沒這個道理。不過屬下膽大妄為,事先沒向韋香主請示,擅自將小郡主帶進宮來,給韋香主增添不少危險麻煩,實在該死之極。」
韋小寶心道:「你將人帶都帶進來了,自己說該死,卻也沒死。把小郡主藏在宮裡,果然是好計,沐王府的人一來想不到,二來救不出。你膽大妄為,難道我膽子就小了?」笑道:「你這計策很好,就將小郡主藏在這裡好了。」
錢老闆道:「是,是,韋香主說這件事行得,那定然行得。屬下又想,將來事情了結之後,小郡主總是要放還給他們的。他們得知郡主娘娘這些日子是住在宮裡,也不辱沒了她身份,倘若老是關在小號屠宰房的地窖里,聞那牛血豬血的腥氣,未免太對不起人。」
韋小寶笑道:「每天餵她吃些茯苓、黨參、花雕、雞蛋,也就是了。」
錢老闆嘿嘿一笑,說道:「再說,小郡主年紀雖然幼小,總是女子,跟我們這些臭男人住在一起,於名聲未免有礙,跟韋香主在一起,就不要緊了。」韋小寶一怔,問道:「為什麼?」錢老闆道:「韋香主年紀也輕,何況又是……又是在宮裡辦事的,自然……自然沒什麼。」言語吞吞吐吐,似乎有些不便出口。
韋小寶見他神色忸怩,想了一想,這才明白:「原來你說我是太監,因此小郡主交我看管,於她聲名無礙。你可不知我這太監是冒牌貨。」只因他並不是真的太監,這才要想了一想之後方能明白,否則錢老闆第一句話他就懂了。
錢老闆問道:「韋香主的臥室在里進吧?」韋小寶點點頭。錢老闆俯身抱起小郡主,走到後進,放在床上。房中本來有大床、小床各一,海大富死後,韋小寶已叫人將小床抬了出去。他隱秘之事甚多,沒要小太監住在屋裡服侍。
錢老闆道:「屬下帶小郡主進宮來時,已點了她背心上的神堂穴、陽綱穴,還點了她後頸的天柱穴,讓她不能動彈,說不出話。韋香主要放她吃飯,就可解開她穴道,不過最好先點她腿上環跳穴,免得她逃跑。沐王府的人武功甚高,這小姑娘倒不會多少武功,卻也不可不防。」
韋小寶想問他什麼叫神堂穴、環跳穴,如何點穴、解穴,但轉念一想,自己是青木堂香主,又是總舵主的弟子,連點穴、解穴也不會,豈不讓下屬們瞧不起?反正對付一個小姑娘總不是什麼難事,點頭道:「知道了。」
錢老闆道:「請韋香主借一把刀使。」韋小寶心想:「你要刀幹什麼?」從靴筒中取出匕首,遞了給他。錢老闆接了過來,在豬背上一划,沒料到這匕首鋒利無匹,割豬肉如切豆腐,一劍下去,直沒至柄。錢老闆吃了一驚,贊道:「好劍!」割下兩片脊肉、兩隻前腿,道:「韋香主留著燒烤來吃,餘下的吩咐小公公們抬回廚房去吧。屬下這就告辭,會裡的事情,屬下隨時來向韋香主稟告。」
韋小寶接過匕首,說道:「好!」向臥在床上的小郡主瞧了一眼,道:「這小娘皮睡得倒挺安穩。」他本來想說:「這小姑娘在宮裡耽得久了,太過危險,倘若給人發覺,那可糟糕之極。」但想天地會的英雄好漢豈有怕危險的?這等話說出口來,不免給人小覷了。
待錢老闆回去廚房,韋小寶忙閂上了門,又查看窗戶,一無縫隙,這才坐到床邊,去看那小郡主,見她正睜著圓圓的眼睛,望著床頂,見韋小寶過來,忙閉上眼睛。韋小寶笑道:「你不會說話,不會動彈,安安靜靜地躺在這裡,最乖不過。」見她身上衣衫也不污穢,想是錢老闆將那口肥豬的肚裡洗得十分乾淨,不留絲毫血漬,於是拉過被來,蓋在她身上。只見她臉頰雪白,沒半分血色,長長的睫毛不住顫動,想是心中十分害怕,笑道:「你不用怕,我不會殺了你的。過得幾天,就放你出去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