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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此地步,韋小寶索性硬了頭皮,說道:「是的。從前皇上答允過的,奴才就算做錯了事,皇上也饒我性命。萬歲爺的金口,說了可不能反悔。」康熙道:「好啦,你倒深謀遠慮,早就伏下了這一著棋子,哼,其心可誅。」
韋小寶不懂「其心可誅」這四字是什麼意思,料想決不是好話,自從識得康熙以來,從沒見過他發這樣大的脾氣,心想:「我這顆腦袋,那是砍下了一大半啦。小皇帝的脾氣,向他求情也沒有用,只有跟他講理。」說道:「皇上,我拜過你為師,你答允收我為徒弟的。那陳近南,也是我的師父。我如存心害你,那是欺師滅祖。我如去害那個師父,也是欺師滅祖。再說……再說,皇帝砍奴才的腦袋,當然稀鬆平常。可是師父砍徒弟的腦袋,卻有點兒不大對頭了。」
康熙心想:「收他為徒的戲言,當時確是說過的。這小子恃寵而驕,無法無天,居然將我跟天地會的匪首相提並論,實在胡鬧之至……」正想到這裡,忽聽得遠處隱隱人聲喧譁,乒桌球乓的,又有兵刃相交之聲。
韋小寶跳起身來,說道:「好像有刺客。師父請坐著別動,讓徒兒擋在你身前。」
康熙哼了一聲,心想:「這小子便有千般不是,對我畢竟有忠愛之心。」說道:「你以後再也不可叫我師父。你不守本門的門規,本師父將你開革了。」說著不禁有些好笑。
只聽得腳步聲響,有數人奔到殿門外,停住不動。韋小寶奔到殿門之後,立刻拿起門閂上了閂,這是性命攸關的大事,手腳之快,無與倫比,喝問:「什麼人?」
外邊有人大聲道:「啟奏皇上:宮中闖進來三名刺客,內班宿衛已團團圍住,不久便可擒獲。」韋小寶心道:「歸家三人終於逃不出去。」喝道:「皇上知道了。即速加調一百名侍衛,到養心殿前後護駕,屋頂上也得站三十名。」殿外的侍衛首領應命而去。
康熙心想:「他倒想得周到。那日在五台山遇險,那白衣尼姑從屋頂破瓦而下,果是難以防備,幸虧這小子奮不顧身地在我身前擋了一劍。」
過了一會,吆喝聲漸輕,但不久兵刃撞擊又響了起來。康熙皺起眉頭,說道:「連三名刺客也拿不住。倘若來的是三百名、三千名,那怎麼辦?」韋小寶道:「皇上不用煩惱。像歸辛樹這等角色,世上是很少的,最多也不過四五個罷了。」
再過一會,只聽得腳步聲響,又有刀劍響動,加調的內班宿衛到了殿外;又聽得殿頂四周屋瓦發出響聲,上高的宿衛躍上了殿頂,眾衛士知道皇帝便在殿內,都把守在殿檐殿角,不敢走到屋頂,否則站在皇帝頭頂,那可是大大的不敬。
康熙知道單是養心殿周遭,便至少有四五百名侍衛把守,決計無虞,不再理會刺客,說道:「你瞧瞧這是什麼?」從衣袖內又抽出一張紙來,鋪在桌上。
韋小寶走近一看,見是一幅圖畫,中間畫的是一座大屋,屋前有旗杆石獅,有些像是自己的伯爵府;屋子四周排列著十幾門大炮,炮口都對準了大屋。再仔細看時,那屋子越看越像是自己的屋子。
康熙道:「你認得這屋子嗎?」韋小寶道:「倒有點兒像奴才的狗窩。」康熙道:「你認得就好。」指著圖中門額上的四字,問道:「這『忠勇伯府』四字,都認得嗎?」
韋小寶聽得果然便是自己的屋子,又不禁冷汗直冒。自己住處四周排列了這許多大炮,自然大事不妙。他曾親眼見到兩個外國鬼子湯若望、南懷仁操炮,大炮一發,轟的一聲,只炸得火焰沖天,泥石濺起十幾丈高,自己身上就算穿了一百件護身寶衣,那也炸成狗肉之醬了,想到大炮轟擊之威,不由得身子打戰。
康熙緩緩地道:「今兒晚上,你們天地會、雲南沐家、華山派姓歸的,還有王屋派門下司徒鶴一干人,都要在你家聚會。我這十二門大炮,這會兒已在你屋子四周的民房中架好,炮彈火藥也早就上好了,只消拉開窗子,露出炮口,一點藥線,只怕沒一個反賊能逃得了性命。就算大炮轟不死,逃了出來,圍在外面的幾隊前鋒營兵馬,總也不能吃飯不管事。剛才你見到前鋒營統領阿濟赤了吧?他已去點兵預備動手了。前鋒營向來跟你統帶的驍騎營不大和睦,未必肯放你走吧?」
韋小寶顫聲道:「皇上什麼都算到了,此刻對奴才明言,就是饒了奴才一條性命。奴才以前的一點兒微功,就此將功折罪,都折得乾乾淨淨,半點兒也不剩了。」
康熙微微一笑,道:「你明白就好,好比咱兩人賭牌九,你先贏了不少銀子,可是在一注之中都輸還了給我,以前贏的,一下子都吐了出來,從此沒了輸贏。我們如要再玩,就得從頭來過。」
韋小寶吁了一口氣,說道:「真正多謝皇上龍恩,奴才今後只專心給皇上當差,別說天地會,就算是天九會的香主,奴才也不幹了。」心中暗暗著急:「師父他們約好了今晚在我屋裡聚會,怎生通知他們別去才好?」又道:「皇上吩咐我去擒拿這一干反賊,只不過是試試奴才的心,其實皇上早就神機妙算,什麼什麼之中,什麼千里之外。」
只聽得殿門外有人朗聲說道:「回皇上:反賊拿到!」康熙臉有喜色,喝道:「帶進來!」韋小寶道:「是!」轉身過去拔了門閂,打開殿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