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韋小寶笑道:「這毒原來如此易解。」走到廳外,卻找不到冷水。繞到廳後,見一排放著二十餘只七石缸,都裝滿清水,原來是防竹廳失火之用。當下滿滿提了一桶清水,回到廳中,先舀一瓢餵給教主喝下,其次餵給洪夫人。第三瓢卻餵給無根道人,說道:「道長,你是英雄好漢。」第四、五瓢餵了胖頭陀和陸先生,第六瓢餵給沐劍屏。
各人飲了冷水,便即嘔吐,慢慢手腳可以移動。韋小寶又餵數人後,陸先生已可起立行走,過去扶起青龍使許雪亭,為他止血治傷。胖頭陀等分別去提冷水,灌救親厚的兄弟。不久沐劍屏救了幾名紅衣少女。一時大廳上嘔吐狼藉,臭不可當。
洪夫人道:「大家回去休息,明日再行聚會。」
洪教主道:「本座既不咎既往,眾兄弟自伙之間,也不得因今日之事,互相爭吵尋仇,違者重罰。五龍少年不得對掌門使不敬,掌門使也不可藉故處置本門少年。」
眾人齊聲奉令,但疑忌憂慮,畢竟難以盡去。
洪夫人柔聲道:「白龍使,你跟我來。」韋小寶還不知她是在呼喚自己,見她招手,這才想起自己做了神龍教的白龍使,便跟了過去。
教主和夫人並肩而行,出了大廳,已可行動的教眾都躬身行禮,高聲叫道:「教主仙福永享,壽與天齊!」
教主和夫人沿著一條青石板路向廳左行去,穿過一大片竹林,到了一個平台之上。台上築著幾間大竹屋,十餘名分穿五色衣衫的少年男女持劍前後把守,見到教主,一齊躬身行禮。洪夫人領韋小寶進了竹屋,向一名白衣少年道:「這位韋公子,是你們白龍門新任的掌門使,請他在東廂房休息,你們好好服侍。」說著向韋小寶一笑,進了內堂。
幾名白衣少年轉身向韋小寶道:「屬下少年參見座使。」韋小寶在皇宮中做慣了首領太監,在天地會中又做慣了香主,旁人對他恭敬,已毫不在乎,只點了點頭。
幾名白衣少年引他進了東廂房,獻上茶來。雖說是廂房,卻也十分寬敞。陳設雅潔,桌上架上擺滿了金玉古玩,壁上懸著字畫,床上被褥華美,居然有點皇宮中的派頭。
幾名白衣少年見洪夫人言語神情之中,顯然對韋小寶極為看重,而教主這「仙福居」更是從無外人在此過宿,白龍使享此殊榮,地位更在其他四使之上了。這些少年在此守衛,不知適才大廳中的變故,但見韋小寶位尊得寵,一個個過來大獻殷勤。
當日下午,韋小寶向幾名白衣少年問了五龍門的各種規矩。原來神龍教下分五門,每一名統率數十名老兄弟、一百名少年、數百名尋常教眾。掌門使本來都是教中立有大功的高手耆宿,但教主近來全力提拔新秀,往往二十歲左右之人,便得出掌僅次於掌門使的要職,因此韋小寶年紀雖小,卻也無人有絲毫詫異。
次晨洪教主和夫人又在大廳中召集會眾。各人臉上都有惴惴不安之色。教主雖已立誓不再追究,但他城府極深,誰也料不到他會有什麼厲害手段使出來。
教主和夫人升座。韋小寶排在五龍使班次的第四位,反在胖頭陀和陸先生之上。
洪教主問道:「青龍使的傷勢怎樣?」陸先生躬身道:「啟稟教主,青龍使傷勢不輕,性命是否能保,眼下還是難說。」教主從懷中取出一個醉紅小瓷瓶,道:「這是三顆天王保命丹,你拿去給他服了。」說著也不見他揚手,那瓷瓶便向陸先生身前緩緩飛來。
陸先生忙伸手接住,伏地說道:「謝教主大恩。」他知這天王保命丹十分難得,是教主派遣部屬採集無數珍奇藥材煉製而成,其中的三百年老山人參、白熊膽、雪蓮等物尤其難得,教主大費心力所煉成的,前後也不過十來顆而已。許雪亭服了這三顆靈丹,性命當可無礙。
其餘老兄弟都躬身道謝,均想:「青龍使昨日對教主如此衝撞,更立心要害他性命,今日教主反賜珍藥,那麼他的的確確是不咎既往了。」無不大感欣慰。大廳中本來人人嚴加戒備,這時臉上都現笑容,不少人大吁長氣。
洪夫人笑道:「白龍使,聽說你在五台山上見到一塊石碣,碣上刻有蝌蚪文字?」
韋小寶躬身道:「是!」
胖頭陀道:「啟稟教主、夫人,屬下拓得這碣文在此。」從懷中取出一個油紙包,打了開來,取出一張極大的拓片,懸在東邊牆上。拓片黑底白字,文字稀奇古怪,無人能識。
洪夫人道:「白龍使,你若識得這些文字,便讀給大家聽聽。」
韋小寶應道:「是。」眼望拓文,大聲背誦陸先生所撰的那篇文字:「維大唐貞觀二年十月甲子……」慢慢地一路背將下去,偶爾遺忘,便說:「嗯,這是個什麼字,倒也難認,是了,是個『魔』字。」背到「仙福永享,普世崇敬。壽與天齊,文武仁聖」那四句時,將之改了一改,說是「仙福永享,連同夫人。壽與天齊,文武仁聖。」
這「連同夫人」四字,實在頗為粗俗,若叫陸先生撰寫,必另有雅馴字眼,但韋小寶不通文理,哪裡作得出什麼好文章來?不將四字句改成五字,已十分難能可貴了。
洪夫人一聽到這四字,眉花眼笑,說道:「教主,碣文中果真有我的名字,倒不是白龍使胡亂捏造的。」
洪教主也十分高興,點頭笑道:「好,好!我們上邀天眷,創下這個神龍教來,原來大唐貞觀年間,上天已有預示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