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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照自負在武林中頗具聲望,怎肯就此算贏?他臉面湧上一層隱隱黑氣,說道:「那麼再吃我一拳。」呼的一拳,仍向他胸口擊去,這一次用上了七成勁力,縱然將他打得口噴鮮血,那是他自討苦吃,那也是無可奈何了。
神照這一拳將抵那人衣襟,那人胸部突然一縮,身子向後飄出半丈,似乎給拳力震了出去,其實是乘勢避開他的拳勁。神照這一拳又打了個空,愈益惱怒,搶上兩步,大喝一聲,右腿飛起,向他小腹猛踢過去。那人叫道:「啊喲!」眼見這一腿已非踢中不可。
眾人不約而同地都站了起來,只見那人身子向後,雙足恰如釘在地上一般,身子齊著膝蓋折屈,自大腳以至腦袋,大半個身子便如是一根大木頭橫空而架,離地尺許。神照這一腿踢了個空,在他雙腿之上數寸處凌空踢過。神照一不做,二不休,鴛鴦連環,左腿「烏龍掃地」,掠地橫掃,踢他雙腿脛骨。那人姿勢不變,仍擺著那「鐵板橋」勢,雙足一蹬,全身向上搬了一尺。神照的左腿在他腳底掃過。那人穩穩落下,身子仍不站直。
廳上眾人采聲如雷。神照到此地步,已知自己功夫和他差著老大一截,對方倘若還手,自己勢必輸得一塌糊塗,只得合十說道:「好功夫,佩服,佩服!」那人站直身子,躬身還禮,說道:「大師拳腳勁道厲害之極,在下不敢招架,只有閃避。」
康親王道:「兩人武功都是極高。世子殿下,尊駕客氣得很,一定不肯還手,比武是比不成了。來啊,兩人都領兩隻大元寶去。」那人躬身道:「無功不受祿。」神照見他不肯去拿元寶,自己也不便上前具領。康親王轉頭向侍從道:「給兩位送過去。」那人這才謝了賞錢,神照也訕訕地收了。
康親王明知剛才這一場雖非正式比武,其實是己方輸了,也賞兩錠大銀給神照,不過既替他遮羞,也為自己掩飾,表示不分勝敗。他心有不甘,又看得太不過癮,心想:「這高個兒的功夫固然不錯,但吳應熊帶來的其餘隨從,定然及不上他。我手下眾武師卻各有驚人絕藝,單是那齊元凱的功夫,比之神照和尚恐怕就只高不低。」他本來稱神照為上人,適才一顯武功之後,心中對他打了折扣,「上人」登時變成了「和尚」,朗聲道:「剛才比武沒比成,不免有點……有點那個美中不足。齊師傅,請你邀十五位武師,大家拿了兵刃,十六個對十六個,跟平西王世子帶來的十六位隨從過過招。小王爺,你吩咐他們亮兵刃吧!」
吳應熊道:「來到王爺府上做客,怎敢攜帶兵刃?」康親王笑道:「世子可太客氣了。令尊和小王都是武將,一生在刀槍劍戟之間討生活,可不用這些婆婆媽媽的忌諱。來啊,把十八般兵器都拿幾件來,讓平西王府的高手們挑選。」
康親王本是戰將,從關外直打到中原,府中兵刃一應俱全。一聲呼喚,眾侍從登時去搬了一大堆兵器出來,長長短短,都放在那十六名侍從面前。
齊元凱邀集了十四名武師,卻要神照率領。神照要掙回面子,只客氣了幾句,便不再推辭,心想:「好歹也要砍傷幾個南蠻子,出一口胸中惡氣。」什麼平西王世子是客、須得顧全他的臉面等等,早全然置之腦後。這時神照、齊元凱等人的兵刃,也已由手下拿到了廳上。神照雙掌之間倒夾兩柄青鋼戒刀,向康親王一席合十行禮。
康親王等微微欠身,頷首還禮。
韋小寶心下得意:「他媽的,這些人個個武藝高強,是江湖上大有來頭的人物,卻要向老子行禮。老子大模大樣地坐著,點一點頭就算了事,可比他們威風十倍了。」
神照轉過身來,大聲道:「雲南來的朋友,挑兵刃吧!」先前接過他五招的高身材漢子說道:「我們奉有平西王將令,在北京城裡,決不跟人動手。」神照道:「別人鋼刀砍到頭上,難道也不還手?別人要砍下你們腦袋,你們只伸長了脖子?還是將腦袋縮進了脖子去?」此言一出,平西王府的眾隨從均有怒色。說他們將腦袋縮進脖子,自是罵他們為烏龜了。那為首的長身漢子卻仍淡淡地道:「平西王軍令如山。我們犯了將令,回到雲南,一樣也要砍頭。」
神照道:「好,咱們就試試。」他招了招手,將十五名武師召在大廳一角,低聲商議。神照悄聲道:「咱們將兵刃盡往他們身上要害招呼,瞧他們還不還手?」齊元凱道:「當真傷了人,那可不妥。咱們只逼他們還手。」另一人道:「大家手下留神些。」
神照喝道:「好,動手吧!」一聲長嘯,舞動戒刀,白光閃閃,搶先向平西王府十六名隨從砍殺過去。其餘十五人或使長劍,或挺花槍,或揮鋼鞭,或舉銅錘,十六般兵刃紛紛使動。
那十六名隨從竟都挺立不動,雙臂垂下,手掌平貼大腿外側,目光向前平視,對康王府十六名武師的進襲恍若不見。
那十六名武師見對方不動,都要在康親王和眾賓之前賣弄手段,各人施展兵刃上最精熟巧妙的招數,斜劈直刺,橫砍倒打,兵刃反映燭光,十六般兵器舞了開來,呼呼風聲中,組成一張光幕,將十六名隨從圍在垓心。
眾文官不住說:「小心!小心!」武學之士見這些兵刃每一招都是遞向對方要害,往往只數寸之差,只須多用上半分力氣,立時便送了對方性命,盡皆心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