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狄雲一把抓起,哈哈大笑,一口咬在鷹腹,那鷹雙翅亂撲,極力掙扎。狄雲只覺鹹鹹的鷹血不住流入嘴中,便如一滴滴精力流入體內,忍不住手舞足蹈,叫道:「你想吃我?我先吃了你。」花鐵干和水笙見到他這等生吃活鷹的瘋狀,都不禁駭然變色。
花鐵干生怕這瘋子狂性大發,隨時會過來跟自己拼命,給他一把抱住喝血那可糟糕,還是遠而避之的為妙。當下繞到雪谷東首,心想這瘋子捉鷹之法倒不錯,便仰臥在地,想學樣裝死捉鷹。豈知兀鷹雖然上當,下來啄食,但他摔寧擊去,卻沒能將鷹擊落。他內力和狄雲相差甚遠,掌法雖巧,但蒼鷹閃避靈動,卻更加迅捷得多。
狄雲喝了幾口鷹血,胸中腹中氣血翻湧,又暈了過去。待得轉醒時,天色已明,腹中飢餓、隨手拿起身邊的死鷹便咬,一口咬了,猛覺入口芳香,滋味甚美,凝。看時,不由得呆了。見那鷹全身羽毛拔得乾乾淨淨,竟是炙熟了的。他明明記得只喝了幾口鷹血,便即睡著,卻是誰給他烤熟了?若不是水笙,難道還會是花鐵幹這壞蛋?
他昨晚大呼大叫一陣,胸中鬱積的悶氣宣洩了不少,這時醒轉,頗覺舒暢,見水岱的雪墳已重行堆好,向山洞望去,見水笙伏在岩石之上沉睡未醒。狄雲心想:「她也餓了幾天啦,烤了這隻鷹盡數留給我,自己一條鷹腿也不吃,總算難得。哼,她自以為是大俠的千金小姐,瞧我不起。你瞧我不起,我也瞧不起你,有什麼稀罕?」過了一會,不禁又想:「她給我烤鷹,還不算如何瞧我不起,餓死了她,那也不好。」
於是他躺在地下,一動不動,閉目裝死,半個時辰之間,以掌力接連震死了四頭兀鷹,見水笙已醒,將兩頭擲給了她。水笙過來將另外兩頭也都拿了過去,洗剝十淨,一起燒烤好了,默默無言地把兩頭熟鷹交給他。
霄谷中兀鷹不少,這些鷹一生以死屍腐肉為食,早就慣了,偏又蠢得厲害,雖見同伴接連喪生在狄雲掌下,仍不斷地下來送死。狄雲內力。增,自行習練,掌力亦。勁,到得後來,已不用躺下裝死,只要見有飛禽在樹枝低處棲歇,或從身旁飛過,便能發掌擊落。雪谷中時有雪雁出沒,能在冰雪中啄食蟲蟻,軀體甚肥,更是狄雲和水笙曰常的口中美食。
臘月將盡,狄雲卻渾不知歲月,雪谷中每過不了十天八天便有一場大雪,整。整夜的寒風颳人如刀。水笙除了撿拾柴枝,燒烤鳥肉,總躲在山洞之中。狄雲始終不跟她交談一言一語,也從不踏迸山洞一步。
有一晚徹夜大雪,次日清晨狄雲醒來,覺得身上曖洋洋的,一睜眼,只見一件黑黝黝的東西蓋在自己身上。他吃了一驚,隨手一抖,竟是一件古怪衣裳。這衣裳是用鳥毛一片片地穿成,黑的是鷹毛,白的是雁翎,衣長齊膝,不知用了幾千幾萬根鳥羽。
狄雲提著這件羽衣,突然間滿臉通紅,知道這是水笙所制,要將這千千萬萬根鳥羽綴而成衣,當真煞費苦心。何況雪谷中沒剪刀針線,不知如何綴成?他伸手撥開衣上的鳥羽細看,只見每根羽毛的根部都穿了一個細孔,想必是用頭髮上的金釵刺出,孔中穿了淡黃的絲線,自然是從她那件淡黃的緞衫上抽下來的了。「嘿嘿,女娘們真是奇怪,這可有多累,那不是麻煩之極麼?」
突然之間,想起了兒年前在荊州城萬震山家中的事來。那一晚他給萬門八弟子圍攻,打得眼青鼻腫,一件新衣也給撕爛了好兒處。他心中痛惜,師妹戚芳便拿了針線自己縫補。
腦海中清清楚楚地出現了那一日的情景:戚芳挨在他為身邊,給他縫補衣衫。她頭髮擦在自己的下巴,他只覺臉上痒痒的,鼻中聞到她少女的淡淡肌膚之香,不由得心神蕩漾。狄雲叫了聲:「師妹。」戚芳道:「空心菜,別說話,別讓人冤枉你作賊。」
他想到這裡,喉頭似乎有什麼東西塞著,淚水湧向眼中,瞧出來只模糊一團,心想:「果然人家冤柱我作賊,難道是因為師妹給我縫補衣服之時,我說了話麼?」但這數年中他多歷風波險惡,早已不再信這等無稽之談。「嘿嘿,人家存心要害我,我便天生是個啞巴,別人還不是一樣地來欺侮?師妹那時候待我一片真誠,可是姓萬的家財豪富,萬圭那小子又比我俊得多,那有什麼町說的?最不該是我那日身受重傷,躲在她家柴房之中,她卻去告知她丈夫,叫他來擒了我去領功,哈哈,哈哈!」
突然之間,他氣憤填膺,不可抑止,縱聲狂笑,拿著羽衣走到石洞之前,拋在地下,在羽衣上用力踹了幾腳,大聲道:「我是惡和尚,怎配穿小姐縫的衣服?」飛起一腳,將羽衣踢進洞中,轉身狂笑,大踏步而去。
水笙費了一個多月時光,才將這件羽衣綴成,心想這「小惡僧」維護爹爹的屍體,絲毫不向自己囉唣,這些日子中,自己全仗吃他打來的鳥肉為生。眼見他日夜在洞外挨受風寒,心下實感不忍,盼望這件羽衣能助他禦寒。哪知道好心不得好報,反給他將羽衣踢進洞來,受他如此無禮侮辱。她又羞又怒,伸手將羽衣一陣亂扯,情不自禁,眼淚一滴滴地落在鳥羽上。
她卻萬萬料想不到,狄雲轉身狂笑之時,胸前衣襟上也濺滿了滴滴淚水,只是他流淚卻是為了傷心自己命苦,為了師妹的無情無義……
中午時分,狄雲打了四隻鳥雀,仍去放在山洞前。水笙烤熟了,仍分了一半給他。兩人一句話也不說,甚至連眼光也不敢相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