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臨敵之時使一招不管用的劍法,不只是「無用」而已,那是虛耗了機會,讓敵人搶到上風,便是將性命交在敵人手裡。為什麼師祖、師父、師伯都這麼狠毒?都這麼的陰險?「他們會和自己的兒子、女兒有仇麼?故意坑害自己的徒弟麼?那決計不會。必定另有重大原因,一定有要緊之極的圖謀。難道是為了那本《連城劍譜》?應該是的吧?萬師伯和言師伯為了這劍譜,可以殺死自己師父,現在又拼命想殺死對方。」
不錯,他們在拼命想殺死對方。土坑中的爭鬥越來越緊迫。萬震山和言達平二人的劍法難分高下,但萬門眾弟子在旁相助,究竟令言達平大為分心,幸得他先使計傷了萬圭、魯坤、卜坦三人,不然這時早已輸了。斗到分際,孫均一劍刺向言達平後心,言達平回劍一擋,劍鋒順勢掠下。孫均一聲:「啊喲!」虎口受傷,跟著當的一聲,長劍落地。便在這時,萬震山已乘隙削出一劍,在言達平右臂割了長長一道口子。
言達平吃痛,急忙劍交左手,但左手使劍究竟甚是不慣,右臂上的傷勢也著實不輕,鮮血染得他半身都是血污。七八招拆將下來,左肩上又中了一劍。
眾鄉民見狀,都嚇得臉上變色,竊竊私議,只想逃出屋去,卻誰也不敢動彈。
萬震山決意今日將這師弟殺了,一劍劍出手,更加狠辣,嗤的一聲響,言達平右胸又中一劍。眼著數招之間,言達平便要死於師兄劍底,他咬著牙齒浴血苦鬥,不出半句求饒的言語。他和這師兄同門十餘年,離了師門之後,又明爭暗鬥了十餘年,對他為人知之極深,出言相求只徒遭羞辱,絕無用處。
狄雲心道:「當年在荊州之時,言師伯以一隻飯碗助我打退大盜呂通,又教了我三招劍法,使我不受萬門諸弟子的欺侮,雖然他多半別有用意,但我總是受過他恩惠,決不能讓他死於非命。」當下假裝不住發抖,提起手中鐵鏟在地下鏟滿了泥土。
只見萬震山又挺劍向言達平小腹刺去,言達平身子搖晃,已閃避不開。狄雲手中的鐵鏟輕輕一抖,一鏟黃泥向萬震山飛去。泥上所帶的內勁著實不小。萬震山給這股勁力一撞,登時立足不住,騰的一下,向後摔出。
眾人出其不意,誰也不知泥土從何處飛來。狄雲幾鏟泥土跟若迅速擲出,都是擲向點在壁上的松明和油燈,大廳中立時黑漆一團,眾人都驚叫起來。狄雲縱身而前,一把抱起言達平便沖了出去。
狄雲一到屋外,便將言達平負在背上,往後山疾馳。他於這一帶的地勢十分熟悉,盡往荒僻難行的高山上攀行。言達平伏在他背上,只覺耳畔生風,猶似騰雲駕霧一般,恍如夢中,真不信世間竟有這等武功高強之人。萬震山和群弟子大呼追來,卻和狄雲越離越遠。
狄雲負著言達平,攀上了這一帶最高的一座山峰。山峰陡峭險峻,狄雲也從未上來過。他曾與戚芳仰望這座雲圍霧繞的山峰,商量說山上有沒有妖怪神仙。戚芳說:「哪一日你待我不好了,我便爬上山去,永遠不下來了。」狄雲說:「好,我也永遠不下來。」戚芳笑道:「空心菜!你肯陪著我永遠不下來,我也不用上去啦。」
當時狄雲只嘻嘻傻笑,此刻卻想:「我永遠願意陪著你,你卻不要我陪。」
他將言達平放下地來,問道:「你有金創藥麼?」言達平撲翻身軀便拜,道:「恩公尊姓大名?言達平今日得蒙相救,大恩不知如何報答才是。」狄雲不能受師伯這個禮,忙跪下還禮,說道:「前輩不必多禮,折殺小人了。小人是無名之輩,一些小事,說什麼報答不報答?」言達平堅欲請教,狄雲不會捏造假名,只是不說。
言達平見他不肯說,只得罷了,從懷中取出金創藥來,敷上了傷口;撫摸三處劍傷,兀自心驚:「他再遲得片刻出手,我這時已不在人世了。」
狄雲道:「在下心中有幾件疑難,要請問前輩。」言達平忙道:「恩公再也休提前輩兩字。有何詢問,言達平自當竭誠奉告,不敢有分毫隱瞞。」狄雲道:「那再好不過了。請問前輩,這座大屋,是你所造的麼?」言達平道:「是的。」狄雲又問:「前輩僱人挖掘,當然是找那《連城劍譜》了。不知可找到了沒有?」
言達平心中一凜:「我道他為什麼好心救我,卻原來也是為了那本《連城劍譜》。」說道:「我花了無數心血,至今未曾得到半點端倪。恩公明鑑,小人實不敢相瞞。倘若言達平已經得到,立刻便雙手獻上。姓言的性命是恩公所救,豈敢愛惜這身外之物?」
狄雲連連搖手,道:「我不是要劍譜。不瞞前輩說,在下武功雖然平平,但相信這什麼《連城劍譜》,對在下的功夫也未必有什麼好處。」言達平道:「是,是!恩公武功出神入化,已然當世無敵,那《連城劍譜》也不過是一套劍法的圖譜。小人師兄弟只因這是本門的功夫,才十分重視,在外人看來,那也是不足一哂的了。」
狄雲聽出他言不由衷,當下也不點破,又問:「聽說那大屋的所在,本來是你師弟戚老前輩所住的。這位戚前輩外號叫做『鐵鎖橫江』,那是什麼意思?」他自幼跟師父長大,見師父實是個忠厚老實的鄉下人,但丁典卻說他十分工於心計,是以要再問一問,到底丁典的話是否傳聞有誤。
言達平道:「我師弟戚長發外號叫做『鐵鎖橫江』,那是人家說他計謀多端,對付人很辣手,就像一條大鐵鏈鎖住了江面,叫江中船隻上又上不得、下又下不得的意思。」狄雲心中一陣難過,暗道:「丁大哥的話沒錯,我師父竟是這樣的人物,他始終不向我顯示本來面目。不過,不過他一直待我很好,騙了我也沒什麼。」心中仍然存著一線希望,又道:「江湖上這種外號,也未必靠得住,或許是戚師父的仇人給他取的。你和令師弟同門學藝,自然知道他的性情脾氣。到底他性子如何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