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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長發招招手,道:「阿雲、阿芳,過來見過卜師哥。」又向卜垣道:「這是我的光杆兒徒弟狄雲,這是我的光杆兒女兒阿芳。嘿,鄉下姑娘,便這麼不大方,都是自己一家人,怕什麼丑了?」
戚芳躲在狄雲背後,也不見禮,只點頭笑了笑。狄雲道:「卜師兄,你練的劍法跟我們的都是一路,是嗎?不然怎麼一見便認出了師妹劍招。」
戚長發「呸」的一聲,在地下吐了口痰,說道:「你師父跟他師父同門學藝,學的自然是一路劍法了,那還用問?」
卜垣打開馬鞍旁的布囊,取出一個包袱,雙手奉上,說道:「戚師叔,師父說一點兒薄禮,請師叔賞面收下。」戚長發謝了一聲,便叫女兒收了。
戚芳拿到房中,打開包袱,見是一件錦緞面羊皮袍子、一隻漢玉腕鐲、一頂氈帽、一件黑呢馬褂。戚芳捧了出來,笑嘻嘻地叫道:「爹,爹,你從來沒穿過這麼神氣的衣衫,穿了起來,哪還像個莊稼人?這可不是發了財、做了官麼?」
戚長發一看,也不禁怔住了,隔了好一會兒,才忸忸怩怩地道:「萬師哥……這個……嘿嘿,真是的……」
狄雲到前村去打了三斤白濟。戚芳殺了一隻肥雞,摘了園中的大白菜和空心菜,滿滿煮了一大盤,另有一大碗紅辣椒浸在鹽水之中。四人團團一桌,坐著吃飯。
席上戚長發問起來意,卜垣說道:「師父說跟師叔十多年不見,好生記掛,早就想到湖南來探訪,只是師父他老人家每日裡要練連城劍法,沒法走動……」戚長發正端起酒碗放在唇邊,將剛喝進嘴的一口酒吐回碗裡,忙問:「什麼?你師父在練連城劍法?」卜垣神情很是得意,道:「上個月初五,師父把連城劍法練成了。」
戚長發更是一驚,將酒碗重重往桌上一放,小半碗酒都潑了出來,濺得桌上和胸前衣襟都是酒水。他呆了一陣,突然哈哈大笑,伸手在卜垣的肩頭重重一拍,說道:「他媽的,好小子!你師父從小就愛吹牛。這連城劍法連你師祖都沒練成,你師父的玩藝又不見得怎麼高明,別來騙你師叔啦,喝酒,喝酒……」說著仰脖子把半碗白酒都喝乾了,左手抓了一隻紅辣椒,大嚼起來。
卜垣臉上卻沒絲毫笑意,說道:「師父知道師叔定是不信,下月十六,是師父他老人家五十歲壽辰,請師叔帶同師哥師妹,同去江陵喝杯水酒。師父命晚輩專誠前來相邀,無論如何要請師叔光臨。師父說道,他的連城劍法只怕還有練得不到之處,要跟師叔一起來琢磨琢磨,他好改正。師父常說師叔劍法了得,師父他是大大不如。我們師兄弟如得師叔指點幾招,大伙兒一定大有進益。」
戚長發道:「你那言二師叔,已去請過了麼?」卜垣道:「言二師叔行蹤無定,師父曾派二師哥、三師哥、四師哥三位,分別到河北、江南、雲貴三處尋訪,去了三個多片,問來都說找不到言達平師叔。戚師叔可曾聽到言師叔的訊息麼?」
戚長發嘆了口氣,說道:「我們師兄弟三人之中,二師哥武功最強,若說是他練成了連城劍法,我倒還有三分相信。你師父嘛,嘿嘿,比我當然強得多,嘿嘿,但說已練成這套劍法,我真不信,對不住,我不信!」
他左手抓住酒壺,滿滿倒了一碗酒,右手拿著酒碗,卻不便喝,忽然大聲道:「好!下月十六,我准到江陵,給你師父拜壽。倒要瞧瞧他的連城劍法是怎麼練成的。哈哈!嘿嘿!」
他將酒碗重重在桌上一頓,又有半碗酒潑了出來,濺得桌上、衣襟上都是酒水。
「爹爹,你把大黃拿去賣了,來年咱們耕田怎麼辦啊?」
「來年到來年再說,哪管得這許多?」
「爹爹,咱們在這兒不好好的麼?到江陵去幹什麼?萬師伯做什麼生日,他做他的,關我們什麼事?賣了大黃做盤纏,我說犯不著。」
「爹爹答應了卜垣的,一定得去。大丈夫一言既出,怎能反悔?帶了你和阿雲到大地方見見世面,別一輩子做鄉下人。」
「做鄉下人有什麼不好?我不要見什麼世面。大黃是我從小養大的,我帶著它去吃草,帶著它回家。爹爹,你瞧瞧大黃在流眼淚,它不肯去。」
「傻姑娘!牛是畜生,知道什麼?快放開手。」
「我決不放手。人家買了大黃去,要宰來吃的,我無論如何不捨得。」
「不會宰的,人家買了去耕田。」
「昨天王屠戶來跟你說什麼?一定是買大黃去殺了。你騙我,你騙我。你瞧,大黃在流眼淚。大黃,大黃,我不放你去。雲哥,雲哥!快來,爹爹要賣了大黃……」
「阿芳!爹爹也捨不得大黃。可是咱們空手上人家去拜壽,那成麼?咱們三個滿身破破爛爛的,總得縫三套新衣,免得讓人家看輕了。」
「萬師伯不是送了你新衣新帽麼?穿起來挺神氣的。」
「唉,天氣這麼熱,老羊皮袍子怎麼背得上身?再說,你師伯誇口說練成了連城劍法,我就是不信,非得親眼去瞧瞧不可。乖孩子,快放開手。」
「大黃,人家要宰你,你就用角撞他,自己逃回來。不!人家會追來的,你逃得遠遠的,逃到山裡……嗚嗚嗚……」戚芳跟大黃一起流眼淚,緊緊抱住了黃牛的脖子,不肯鬆手。
半個月之後,戚長髮帶同徒兒狄雲、女兒戚芳,來到了江陵。三人都穿了新衣,初來大城,土頭土腦,都有點兒心虛膽怯,手足無措,打聽「五雲手」萬震山的住處,途人說道:「萬老英雄的家還用問?那邊最大的屋子便是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