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狄雲耳中嗡嗡作響,似乎聽到自己口中問道:「我師父呢?」似乎聽到沈城笑道:「誰知道呢?他只道自己殺了人,還不遠走離飛?怎麼還敢回來?」又似乎聽到沈城笑道:「萬師嫂說,你在牢里安心住下去吧,待她生得三男四女,說不定會來瞧瞧你。」
狄雲突然大吼:「你胡說,胡說!你……你……你放什麼狗屁……」提起籃子用力擲出,喜糕、豬蹄、熟雞,滾了一地。
但見每一「塊粉紅色的喜糕」二,都印著「萬戚聯姻,百年好合」八個深紅色小字。!
狄雲拼命要不信沈城的話,町義怎能不信?迷迷糊糊中只聽沈城笑道一「萬鶇嫂說,可鐫你狄鰍哥不能玄喝一杯、喜禍,她……魄可沒忘了你呢……」狄雲雙手連著鐵銬,突然從柵欄中疾伸出去,一把捏住沈城的脖子。沈城大驚想逃。狄雲不知從哪裡突然生出來一股勁力,竟越捏越緊。沈城的臉從紅變紫,雙手亂舞,始終掙扎不脫。
那獄卒急忙趕來,抱著沈城的身子猛拉,費盡了力氣,才救了他性命。
狄雲坐在地下,不言不動。那獄卒嘻嘻哈哈地將雞肉和喜糕都撿了去。狄雲瞪著眼睛,可就全役瞧見。
這天晚上三更時分,他將衣衫撕成了一條條布條,搓成了一裉繩子,打一個活結,兩端縛在鐵柵欄高處的橫檔上,將頭伸進活結之中。他並不悲哀,也不再感到憤恨。人世已無可戀之處,這是最爽快的解脫痛苦的法子。只覺脖子中的繩索越來越緊,一絲絲的氣息也吸不進了。過得片刻,什麼也不知道了。
可是他終於漸漸有了知覺,好像有一隻大手在重重壓他胸口,那隻手一松一壓,鼻子中就有一陣陣涼氣透了進來。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,他才慢慢睜開眼來。
眼前是一張滿腮虬髯的臉,那張臉咧開了嘴在笑。
狄雲不由得滿腹氣惱,心道:「你事事跟我作對,我便是尋死,你也不許我死。」有心要起來和他廝拼,但委實太過衰弱,力不從心。那瘋漢笑道:「你已氣絕了小半個時辰,若不是我用獨門功夫相救,天下再沒第二個人救得。」狄雲怒道:「誰要你救?我又不想活了。」那瘋漢得意洋洋地道:「我不許你死,你便死不了。」
那瘋漢只笑吟吟地瞧著他,過了一會兒,忽然湊到他身邊,低聲道:「我這門功夫叫作『神照經』,你聽見過沒有?」
狄雲怒道:「我只知道你有神經病,什麼神照經、神經照,從來沒聽見過。」
說也奇怪,那瘋漢這一次竟絲毫沒發怒,反而輕輕地哼起小曲來,伸手壓住狄雲的胸口,一壓一放,便如扯風箱一般,將氣息壓入他肺中,低聲又道:「也是你命大,我這『神照經』已練了一十二年,直到兩個月前才練成。倘若你在兩個月之前尋死,我就救你不得了。」
狄雲胸口鬱悶難當,想起戚芳嫁了萬圭,真覺還是死了的乾淨,向那瘋漢瞪了一眼,恨恨地道:「我前生不知作了什麼孽,今世要撞到你這惡賊。」
那瘋漢笑道:「我很開心,小兄弟,這三年來我真錯怪了你。我廠典向你賠不是啦!」說著爬在地下,咚咚咚地向他磕了三個響頭。
狄雲嘆了口氣,低聲說了聲:「瘋子!」也就沒再去理他,慢慢側過身來,突然想起:「他自稱丁典,那是姓丁名典嗎?我和他在獄中同處三年,一直不知他的姓名。」好奇心起,問道:「你叫什麼?」
那瘋漢道:「我姓丁,目不識丁的丁,三墳五典的典。我疑心病太重,一直當你是歹人,這三年多來當真將你害得苦了,實在太對你不起。」狄雲覺得他說話有條有理,並沒半點瘋態,問道:「你到底是不是瘋子?」
丁典黯然不語,隔得半晌,長長嘆了門氣,道:「到底瘋不瘋,也難說得很。我只求心之所安,旁人看來,卻不免覺得我太過傻得莫名其妙,也可說是瘋了。」過了一會兒,又安慰他道:「狄兄弟,你心中的委屈,我已猜到了十之八九。人家既然對你無情無義,你又何必將這女子苦苦放在心!:?大丈夫何患無妻?將來娶一個勝你師妹十倍的女子,又有何難?」
狄雲聽了這番說話,三年多來郁在心中的委屈,忍不住便如山洪般奔瀉了出來,但覺胸口一酸,淚珠滾滾而下,到後來,便伏在丁典懷中放聲大哭。
丁典摟住他上身,輕輕撫摸他長發。
過得三天,狄雲精神稍振。丁典低低地跟他有說有笑,講些江湖上的掌故趣事,跟他解悶。但當獄吏送飯來時,丁典卻仍對狄雲大聲呼叱,穢語辱罵,神情與前毫無異樣。
一個折磨得他苦惱不堪的對頭,突然間成為良朋好友,若不是戚芳嫁了人這件事不斷像毒蟲般咬噬著他的心,這時的獄中生涯,和三年來的情形相比,簡直像是天堂了。
狄雲曾低聲向丁典問起,為什麼以前當他是歹人,為什麼突然察覺了真相。丁典道:「你若真是歹人,決不會上吊內殺。我等你氣絕好久,死得透了,身子都快僵了,這才施救。普天下除了我自己之外,沒人知道我已練成『神照經』的上乘功夫。若不是我會得這門功夫,無論如何救你不轉。你自殺既是真的,那便不是向我施苦肉計的歹人了。」狄雲又問:「你疑心我向你施苦肉計?那為什麼?」丁典微笑不答。
第二次狄雲又問到這件事時,丁典仍然不答,狄雲便不再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