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0頁
水笙吃了一驚,她對血刀僧極為畏懼忌憚,聽得他叫自己用刀割他背脊,心想他定然不懷好意,決不能聽他的話,哪料到這是血刀僧實者虛之、虛者實之的攻心之策,一怔之下,這一刀便割不下去了。
狄雲給血刀老祖扼住喉頭,肺中積聚著的一股濁氣數度上沖,要從口鼻中呼了出來,但喉頭的要道被阻,這股氣衝到喉頭,又回了下去。一股濁氣在體內左衝右突,始終找不到出路。若是換作常人,那便漸漸昏迷,終於窒息身亡,但他偏偏無法昏迷,只感全身難受困苦已達極點,心中只叫:「我快死了,我快死了!」
突然之間,他只覺胸腹間劇烈刺痛,體內這股氣越脹越大,越來越熱,猶如滿鑊蒸氣沒有出口,直要裂腹而爆,薅地里前陰後陰之間的會陰穴上似乎給熱氣穿破了一個小孔,登時覺得有絲絲熱氣從會陰穴通到脊椎末端的長強穴去。人身「會陰」、「長強」兩穴相距不過數寸,但「會陰」屬於仟脈,「長強」卻是督脈,兩脈的內息決不相通。他體內的內息加上無法宣洩的一股巨大濁氣,交迸撞激,竟在危急中自行強沖猛攻,替他打通了任脈和督脈的大難關。
這內息一通入長強穴,登時自腰俞、陽關、命門、懸樞諸穴,一路沿著脊椎上升,走的都是背上督任各個要穴,然後是脊中、中樞、筋縮、至陽、靈台、神道、身柱、陶道、大椎、瘂門、風府、腦戶、強間、而至頂門的百會穴。狄雲在獄中得丁典傳授神照功的心法,這內功深湛難練,他資質非佳,此後又無丁典指點,就算再加上二三十年的時曰,是否得能練成,亦在未知之數。不料此刻在生死繫於一線之際,竟爾將任督二脈打通了。一來因咽喉被扼,體內濁氣難宣,非找尋出口不可,二來他曾練過《血刀經》上的一些邪派內功,內息運行的道路雖和《神照經》內功大異,卻也有破窒沖塞的補助功效。
這股內息衝到百會穴中,只覺顏面上一陣清涼,一股涼氣從額頭、鼻樑、口唇下來,通到了唇下的承漿穴。這承漿穴已屬任脈,這一來自督返任。任脈諸穴都在人體正面,這股清涼的內息一路下行,自廉泉、天突而至璇璣、華蓋、紫宮、玉堂、膻中、中庭、鳩尾、巨闕,經上、中、下三脘,而至水分、神厥、氣海、石門、關元、中極、曲骨諸穴,又回到了會陰穴。如此一個周天行將下來,鬱悶之意全消。內息第一次通行時甚為艱難,任督兩脈既通,道路熟了,第二次、第三次時自然而然地飛快運轉,頃刻之間,連走了一十八次。
《神照經》內功乃武學第一奇功,他自在獄中開始修習,練之既已久,經脈早熟,此刻一旦豁然時通,內息運行一周天,勁力便增加一分,只覺四肢百骸,毎一處都有精神力氣勃然而興,沛然而至,甚至頭髮根上似乎均有勁力充盈。血刀僧哪裡知道他所扼之人,體內已起了如斯巨大變化,只運勁扼住他咽喉,同時提防水笙手中的血刀。
狄雲體內的勁力愈來愈強,心中卻仍十分害怕,只求掙扎脫身,雙手亂抓亂舞,始終碰不到血刀僧身上,左腳向後亂撐幾下,突然一腳踹在血刀僧小腹之上。這一踹力道大得出奇,血刀僧本已內力耗竭,哪裡有半點抗力?身子忽如騰雲駕霧般飛向半空。
水笙和花鐵干齊聲驚呼,不知出了什麼變故,但見血刀僧高高躍起,在空中打了個轉,頭下腳上地筆直掉落,嚓的一聲,直挺挺插入雪中,深入數尺,雪面上只露出一雙腳,就此不動。
八 羽衣
水笙和花鐵千都看得呆了,不知血刀僧又在施展什麼神奇武功。
狄雲咽喉間脫卻緊箍,急喘了幾口氣,當下只求逃生,一躍而起,身子站直,只是右腿斷了,「啊喲」一聲,俯跌下去,他右手忙在地下一撐,單憑左腿站了起來,只見血刀老祖雙腳向天,倒插在雪中。他大惑不解,揉了揉眼睛,看清楚血刀老祖確是倒插在深雪之中,全不動彈。
水笙當狄雲躍起之時,唯恐他加害自己,橫刀胸前,倒退幾步,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。但見他伸手搔頭,滿臉迷惘之色。
忽聽得花鐵干贊道:「這位小師父神功蓋世,當真並世無雙,剛才這一腳將老淫僧踢死,怕不有千餘斤勁力!這等俠義行徑,令人打從心底里欽佩出來。」水笙聽到這裡,再也忍耐不住,喝道:「你別再胡言亂語,也不怕人聽了作嘔?」
花鐵千道:「血刀僧大奸大惡,人人得而誅之。小師父大義滅親,大節凜然,加倍不容易,難得,難得,可喜可賀。」他見血刀僧雙足僵直,顯已死了,當即改口大捧狄雲。其實他為人雖然陰狠,但一生行俠仗義,慷慨豪邁,武林中名聲卓著,否則怎能和陸、劉、水三俠相交數』年,義結金蘭?只今口一槍誤殺了義弟劉乘風,心神大受激盪,平生豪氣霎時間消失得無影無蹤,再受血刀僧大加折辱,數十年來壓制在心底的種種卑鄙齷齪念頭,突然間都冒了出來,一不做,二不休,幾個時辰之間,竟如變了一個人一般。
狄雲道:「你說我……說我……已將他踢死了?」
花鐵幹道:「確然無疑。小師父若是不信,不妨先用血刀砍了他雙腳,再將他提起來察看,防他死灰復燃,以策萬全。」這時他所想的每一條計策,都深含陰狠毒辣之意。
狄雲向水笙望了一服。水笙只道他要奪肉己手中血刀,嚇得退了一步。狄雲搖搖頭,道:「你不用怕,我不會害你。剛才你沒一刀將我連同老和尚砍死,多謝你啦。」水笙「哼」了一聲,並不答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