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閻基道:「吩咐是不敢當,只是在下生來見財開眼,三十萬鏢銀打從鼻子下過,不取有傷陰德。但馬老鏢頭既開門朋友,閉口朋友,這樣吧,在下只取一半,二一添作五,就借十五萬兩銀子花差花差好了。」也不待馬行空答話,左手一揮,牆頭八名大漢紛紛躍下,奔到廳口。有人問道:「都取了?」閻基道:「不,拿一半,留一半!有屎大家拉,有飯大家吃!」眾大漢轟然答應,就往鏢車走去。
馬行空勃然大怒,見那些大漢從牆頭躍下時身手呆滯,並沒高手在內,已無擔憂之心,淡淡說道:「閻寨主是不肯留一點餘地了?」閻基愕然道:「怎麼不留餘地?我不是說取一半,留一半?哥兒倆有商有量,公平交易。」
徐錚再也忍耐不住,搶上兩步,伸手指著閻基,大聲說道:「虧你在黑道上行走,沒聽過飛馬鏢局的名字麼?」閻基道:「飛狗鏢局嘛,我小媳婦兒倒聽見過,他媽的,飛馬鏢局老子卻第一次聽見。」身形一晃,忽地欺到廳右,拔下插在車架上的飛馬鏢旗,將旗杆一折兩段,擲在地下,隨即伸腳在旗上一踏。
這件事當真犯了江湖大忌,劫鏢的事情常有,卻極少有如此做到絕的,如非雙方有解不開的死仇,那是決心以性命相拼了。鏢行人眾一見之下,登時大嘩。
徐錚更不打話,衝上去一招「踏步擊掌」,左掌向他胸口猛擊過去。閻基側身閃避,灘:「小子,講打麼?」左掌反過,急抓他手腕。徐錚變「後插步擺掌」,左手向後勾掛,右掌向上擺舉,徑擊敵人下顎。閻基頭一偏,右拳直擊下來。這一拳來路極怪,徐錚急忙擺頭讓開,砰的一聲,肩頭已中了一拳,但覺拳力沉重,只震得胸背隱隱作痛。徐錚腳步搖晃,險些摔倒,幸他身強力壯,下盤馬步扎得極穩,忙變「撲腿穿掌」,身子微矮,右腿屈膝蹲下,左掌穿出,那是卸力反攻,「查拳」的高明招數。
閻基並不理會,微微一笑,左腿反鉤,向後倒踢,這一腿更加古怪。徐錚大駭,急忙躥上躍避。閻基右拳直擊,喝道:「恭喜發財!」砰的一響,正中他胸口。這一拳好生厲害,徐錚仰天一跤跌倒,在地下連打了幾個滾,「哇」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,極硬朗的一個小伙子,竟給這一拳打得站不起身。群盜轟然喝彩,叫道:「這一拳夠這小子挨的。」
鏢行中人見閻基出手如此狠辣,都又驚又怒。馬春花伸手去扶師哥,急得要哭,連問:「怎麼啦?」馬行空一生走江湖,不知見過多少大風大浪,但這盜魁使的是什麼拳腳,卻半點也認不出來。三個侍衛也在低聲議論:「點子是哪一派的?」「瞧不出來,有點像五行拳。」「不,五行拳沒那麼邪門。」
馬行空走上兩步,抱拳道:「閻寨主果然好武藝,多謝教訓了小徒,也好讓他知道江湖上盡多能人。」閻基笑道:「我這幾下三腳貓算什麼玩意兒,給你馬英雄提鞋皮、倒便壺也還挨不上邊兒,只好哄哄人家小媳婦兒,光棍別的不會,你奶奶的,就只會這個。這就請教你馬老英雄的百勝神拳。」馬行空見他滿臉油光,說話貧嘴滑舌,不折不扣是個潑皮無賴,怎地又練就了這樣一身怪異武功,當真奇怪,打定主意先行只守不攻,待認清他拳路再說,當下凝神斜立,雙手虛握。
三名侍衛、商寶震、鏢行眾人一齊凝神觀斗,都知這一場爭鬥不但關係到主十萬鏢銀的安危,也是馬行空身家性命、一生威望之所系。大廳中人人肅靜,只聽得火堆中柴炭爆裂,發出輕輕的噼卜之聲。院子中大雨如注,竟無半分停息之意。那華服相公自和少婦並肩低聲說話,對馬閻的爭鬥全沒留心。
閻基從懷中取出個晶瑩碧綠的翡翠鼻煙壺,伸手指蘸了些鼻煙,吸了口,慢慢將鼻煙壺放回懷中,就像賭場上賭徒要下重注之前的姿式一般。他也知馬行空是個勁敵,將辮子在頭頂盤了個圈,叫道:「光棍祖上不積德,吃飯就得拼老命!他奶奶的這就拼啊!」忽地猱身直上,左拳猛出,向馬行空擊去。
馬行空待他拳頭離胸半尺,一個「白鶴亮翅」,身子已向左轉成弓箭步,兩臂向後成鉤手,呼的一聲輕響,倒揮出來,平舉反擊,使的仍是少林派中極為尋常的「查拳」,但架式凝穩,出手抬腿之際,甚為老練狠辣。
那相公對鏢客與強人的爭鬥本來並不在意,偶然斜眼一瞥,正見到閻基一足反踢,招式奇特,不由得留神觀看。那美婦叫道:「歸農,歸農。」那相公隨口漫應,目光卻貫注於二人的拼鬥。那美婦伸手搖了搖他肩膀,說道:「一個糟老兒,一個潑皮混混打架,當真就這麼好看嗎?」那相公聽她話中大有不悅之意,忙轉頭笑道:「這潑皮的拳腳好古怪。」那美婦嘆道:「唉,你們男人,天下最要緊的事兒就是殺人打架。」那相公笑道:「你不許我看,我就不看。那你向著我,讓我把你美麗的臉蛋兒瞧個飽。」那美婦低低一笑,甚為嬌媚,果真抬起了頭望他。兩人四目交投,臉上都充滿了柔情蜜意。
這時馬行空與那盜魁已斗得如火如荼,甚為激烈。馬行空的一路查拳堪堪打完,仍占不到半點上風,那閻基的拳腳來來去去只十幾招,或伸拳直擊,或鉤腿反踢,或沉肘擒拿,或劈掌夾腿。三名武官看了一陣,早察覺他招數有限,但馬行空居然戰他不下,都覺好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