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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互相碰撞的兩個漢子見有人搶先坐入椅中,向他一看,齊聲叫道:「啊,是你!」不約而同地向他攻去。那人坐在椅中,卻不起身,左足碎的一下踢出,將左邊那漢子踢了個筋斗,右手一長,扭住右邊漢子的後領,一轉一甩,將他摔了一跤。他身不離椅,隨手打倒兩人。眾人都是一驚:「這人武功恁地了得!」
安提督不識此人,走上兩步,問道:「閣下尊姓大名?是何門何派的掌門人?」
那人尚未回答,地下摔倒的兩個漢子已爬起身來,一個哇哇大叫,一個破口亂罵,掄拳又向他打去。從二人大叫大嚷的言語中聽來,似乎這人一路上侮弄戲耍,二人已很吃了他的苦頭。那人借力引力,左舉在左邊漢子的背心上一推,右足彎轉,啪的一聲,在右邊漢子的屁股上踢了一腳。兩人身不由主地向前疾沖。幸好兩人變勢也快,不等相互撞頭,四隻手已伸出互扭,只去勢急了,站不住腳,同時摔倒。
左邊那漢子叫道:「齊老二,咱們自己的帳日後再算,今日併肩子上,先料理了這廝再說。」右邊的漢子道:「不錯!」躍起身來,從腰間抽出了一柄匕首。
胡斐聽得鄰座那老者自言自語:「鴨形門翻江鳧一死,傳下的兩個弟子挺不成器。」嘆息了一聲,不再往下解釋。
胡斐見兩個漢子身法古怪,好奇心起,走過去拱一拱手,說道:「請問前輩,這兩位是鴨形門的麼?」那老者笑了笑,道:「閣下面生得緊啊。請教尊姓大名?」胡斐還未回答,蔡威已站起身來,說道:「我給兩位引見。這是敝門新任掌門人程靈胡程老師,這位是先天拳掌門人郭玉堂郭老師。你們兩位多親近親近。」
郭玉堂識得蔡威,知道華拳門人才輩出,是北方拳家的一大門派,不由得對胡斐肅然起敬,忙起立讓座,說道:「程老師,我這席上只有四人,要不要到這邊坐?」胡斐道:「甚好!」向大聖門的猴形老兒告了罪,和程靈素、姬曉峰、蔡威三人將杯筷挪到郭玉堂席上,坐了下來。
「先天拳」一派來歷甚古,創於唐代,歷代拳師傳技時各自留招,千餘年來又沒出什麼出類拔萃的英傑,到得清代,已趨式微。郭玉堂自知武功不足以與別派的高手爭勝,也沒起爭奪御杯之意,心安理得地坐在一旁,飲酒觀斗,這時聽胡斐問起,說道:「鴨形拳的模樣很不中瞧,但馬步低,下盤穩,水面上的功夫尤其了得。當年翻江鬼在世之日,河套一帶是由他稱霸了。翻江鳧一死,傳下了兩個弟子,這拿匕首的叫齊伯濤,那拿破甲錐的叫陳高波。兩人爭做掌門人已爭了十年,誰也不服誰。這次福大帥請各家各派的掌門人赴會,嘿,好傢夥,師兄弟倆老了臉皮,可一起來啦!」
只見齊伯濤和陳高波各持一柄短兵刃,左右分進,坐在椅中那人卻仍不站起,罵道:「沒出息的東西,我在蘭州叫你們別上北京,卻偏偏要來。」這人頭尖臉小,拿著一根小小旱菸管,呼嚕呼嚕地吸著,留著兩撇黃黃的鼠須,約莫五十來歲年紀。
安提督接連問他姓名門派,他始終不理。胡斐見他手腳甚長,隨隨便便地東劈一掌,西踢一腿,便將齊陳二人的招數化解了去,武功似乎並不甚高,招數卻甚怪異,問郭玉堂道:「郭老師,這位前輩是誰啊?」郭玉堂敏眉道:「這個……這個……」他可也不認識,不由得臉上有些訕訕的,旁人以武功落敗自慚,他卻以識不出旁人的來歷為羞。
只聽那吸旱菸的老者罵道:「下流胚子,若不是瞧在我那過世的兄弟翻江鳧臉上,我才不來理你們的事呢。翻江鳧一世英雄,收的徒弟卻貪圖功名利祿,來趕這趟混水。你們到底回不回去?」陳高波挺錐直戳,喝道:「我師父幾時有你這個臭朋友了?我在師父門下七八年,從來沒見過你這糟老頭子!」那老者罵道:「翻江鳧是我小時玩泥沙、捉蟲蟻的朋友,你這娃娃知道什麼?」突然左手伸出,啪的一下,打了他個耳刮子。這時齊伯濤已攻到他的右側,那老者抬腿一踹,正好踹中他面門,喝道:「你師父死了,我來代他教訓。」
大廳上群雄見三人斗得滑稽,無不失笑。但齊伯濤和陳高波當真是大渾人兩個,誰都早瞧出來他們決不是老者的對手,二人還是苦苦糾纏。那老者說道:「福大帥叫你們來,難道當真安著好心麼?他是要挑得你們自相殘殺,為了幾隻喝酒嫌小、裝尿不夠的杯子,大家拼個你死我活!」這句話明著是教訓齊陳二人,但聲音響朗,大廳上人人都聽見了。胡斐暗暗點頭,心想:「這位前輩倒頗有見識,也虧得他有這副膽子,說出這幾句話來。」
果然安提督聽了他這話,怒聲喝道:「你到底是誰?在這裡胡說八道地拽亂?」總算他還礙著群雄的面子,尊重他是邀來的賓客,否則早就一巴掌打過去了。
那老者咧嘴一笑,說道:「我自管教我的兩個後輩,又礙著你什麼了?」旱菸管伸出,叮叮兩響,將齊陳手中的匕首和破甲錐打落,旱菸管往腰帶中一插,右手扭住齊伯濤的左耳,左手扭住陳高波的右耳,揚長而出。說也奇怪,兩人竟服服帖帖的一聲不做,只是歪嘴閉眼,忍著疼痛,神情極是可笑。原來那老者兩隻手大拇指和食指扭住耳朵,另外三指卻分扣兩人腦後的強間、風府兩穴,令他們手足俱軟,反抗不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