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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斐一驚,叫道:「當真?」縱身過去想幫她打下蠍子。哪料到袁紫衣這一叫卻是騙他的,胡斐身在半空,袁紫衣忽地伸手用力推出。這一推來得無蹤無影,他又全沒提防,登時一個筋斗摔了出去,跌人河邊的一個臭泥塘中。他在半空時身子雖已轉直,但雙足插落,臭泥直沒至胸口。袁紫衣拍手嘻笑,叫道:「閣下高姓大名,可是叫做小泥鰍胡斐?」
胡斐這一下當真哭笑不得,自己一片好心,哪料到她會突然出手,足底又軟軟的全不受力,無法縱躍,只得一步一頓,拖泥帶水地走了上來。這時已不由得他不怒,但見袁紫衣笑靨如花盛放,心中又微微感到一些甜意,張開滿是臭泥的雙掌,撲了過去,喝道:「小丫頭,我叫你改名袁泥衫!」
袁紫衣嚇了一跳,拔腳想逃。但胡斐輕功了得,她東躥西躍,始終給他張開雙臂攔住去路。但見他一縱一跳,不住地伸臂撲來,又不敢和他動手拆招,只要一還手,身上非濺滿臭泥不可。這一來逃既不能,打又不得,見胡斐和身縱上,已沒法閃避,一下便要給他抱住,索性站定身子,俏臉一板,道:「你敢碰我?」
胡斐張臂縱躍,本來只是嚇她,這時見她立定,也即停步,鼻中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,忙退出數步,說道:「我好意相助,你怎地狗咬呂洞賓?」袁紫衣笑道:「這是八仙劍中的一招,叫做『呂洞賓推狗』。你若不信,可去問那個姓藍的。」胡斐道:「以怨報德,沒良心啊,沒良心!」袁紫衣道:「呸!還說於我有德呢,這叫做市恩,最壞的傢伙才如此。我問你,你怎知這兩個傢伙放火下毒,擒來給我?」
這句話登時將胡斐問得語塞。兩名侍衛在她背上暗落火種,在她馬臀上偷放毒蠍,胡斐確在旁瞧得清楚,當時並不叫破,待袁紫衣去後,這才擒了兩人隨後趕來。
袁紫衣道:「是麼?因此我才不領你這個情呢。」她取出一塊手帕,掩住鼻子,皺眉道:「你身上好臭,知不知道?」
胡斐道:「這是拜呂洞賓之賜。」袁紫衣微笑道:「這麼說,你自認是小狗啦。」她向四下一望,笑道:「快下河去洗個千淨,我再跟你說趙三……趙半山那小子的事。」她本想說「趙三叔」,但怕胡斐又自居長輩,索性改口叫「趙半山那小子」。
胡斐大喜,道:「好,好。你請到那邊歇一會兒,我洗得很快。」袁紫衣道:「洗得快了,臭氣不除。」胡斐一笑,反身一招「一鶴沖天」,拔起身子,向河中落下。
袁紫衣看看白馬的傷處,那鐵蠍子的解藥果然靈驗,這不多時之間,腫勢似已略退,白馬不再嘶叫,想來痛楚已減。她遙遙向胡斐望去,只見他衣服鞋襪都堆在岸邊,卻游到遠遠十餘丈之外去洗身上泥污,想是赤身露體,生怕給自己看到。
袁紫衣心念一動,從包裹中取出一件舊衫,悄悄過去罩在胡斐的衣衫之上,將他沾滿了泥漿的衣服鞋襪一股腦兒包在舊衫之中,抱在手裡,過去騎上了青馬,牽了白馬,向北緩緩而行,大聲叫道:「你這樣慢!我身有要事,可等不及了!」說著策馬而行,生怕胡斐立時赤身爬起來追趕,始終不敢回頭。但聽得身後胡斐大叫:「喂,喂!袁姑娘!我認輸啦,請你把我衣服留下。」叫聲越來越遠,顯是他不敢出水追趕。
袁紫衣一路上越想越好笑,接連數次,忍不住笑出聲來,又想最後一次作弄胡斐不免行險,若他冒冒失失,不顧一切,立即搶上岸來追趕,自己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。
這日只走了十餘里,就在道旁找個小客店歇了。她跟自己說:「白馬中了毒,鐵蠍子那混蛋說的,倘若跑動,便要傷了筋骨。」但在內心深處,卻極盼胡斐趕來跟自己理論爭鬧。一晚平安過去,胡斐竟沒蹤影。
次晨懶洋洋地起身,把胡斐一身沾滿了泥漿的衣褲鞋襪清洗乾淨,見到衣衫袋中有本破爛的冊子,似是武功拳譜之屬,心想這可不宜窺看,便放在一旁。冼衣之時想像胡斐不知如何上岸,如何去弄衣衫穿,想了一會兒,忍不住又好笑起來。
到得傍晚,晾曬著的衣褲都幹了,袁紫衣收入房中,關上房門,雙手分持胡斐上衣的袖子,裝著他撲過來要抱自己。她退了兩步,左手出手一格,擋開了空袖,忽地叫聲:「哎喲!」衣衫的兩隻袖子都抱住了自己上身,間時背心神道穴上一酸,已給對方手指點中,袁紫衣全身酸軟,仰天摔倒在炕上。
胡斐的上衣合在她身上,她卻不敢再想下去,呼吸急促,滿臉通紅,手足無力,閉眼欲睡,突然間悲從中來,心中酸痛,淚珠奪眶而出,忍不住叫道:「我……我打死你這奸惡討厭的小泥鰍……胡斐!」接著「哇」的一聲,哭了出來,就此哭泣難止,抽抽噎噔地哭了半天,伸手啪啪啪啪,在自己右頰上重重擊了幾下,一面打,一面斥罵:「壞泥鰍,臭胡斐,都是你不好,打死你,打死你……」打到後來,覺得臉上疼痛,便住手了,自覺好笑:「我要打的,是呂洞賓推的那隻壞狗子,怎麼不小心打起自己來啦?」
拭去了眼淚,將胡斐的衣褲鞋襪折好,忽然見到褲筒上有條裂開的長縫,便從自己包裹里取出針線,將那條裂縫縫匕再細查衣衫,見到衣袖上有個破孔,便剪下衣衫里襟同色的一塊布片,細心補好,將衣褲鞋襪連同那本武功冊子一起包了,放在床尾,諸事辦妥,心中卻難平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