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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半山回頭笑道:「對不對啊?」胡斐大拇指一翹,贊道:「好極了!多謝趙伯伯教招。」躬身示謝。他其實並非向趙半山出個難題,而是向師父請教拳法。
陳禹死裡逃生,但究是名家弟子,雖驚魂未定,卻已見剄可乘之機,只見趙半山回身與胡斐說話,下盤空虛,心想:「我急攻兩招,瞧來就能逃命。」飛腿「轉身蹬腳」,猛向趙半山踢去,見他側身一退,大喝一聲,一招「手揮琵琶」,斜擊敵人左肩。他這兩招連環而出,勢如狂風驟雨,用意不在傷敵,只求趙半山再退一步,他便能奪門而逃,自恃年輕力壯,腿長腳快,趙半山身子肥胖,拳術雖高,說到跑路,總勝不了自己。
趙半山見他起腿,便已猜到他的用意,待他「手揮琵琶」一招打到,竟不後退,卻踏上一步,也出一招「手揮琵琶」。這一招以力碰力,招數相同而處於逆勢,原是太極拳中的大忌,與他適才所說「雙重行不通」的拳理截然相反,即令是高手逢著低手,也非敗不可。旁觀眾人倒有半數輕輕「噫」的一聲。陳禹反掌一探,已抓著趙半山手腕,就勢一帶,將他龐大的身軀舉了起來,隨即甩了出去。
孫剛峰與呂小妹齊聲大叫:「啊喲!」胡斐卻笑著叫道:「妙極,妙極!」
趙半山身在半空,心中暗嘆:「無怪北宗太極盛極中衰。孫剛峰枉為一派掌門,卻不及一個小小孩子,竟瞧不出我此招的妙用。」跟著一陣歡喜:「這孩子領悟了我指點的拳理精義,立即能夠變通,當真難得,是老天生下來的武學高手!」他費了這麼多力氣心血,旨在指點胡斐武功,見胡斐一點即明,通曉武學要詣,心中大喜。
陳禹將敵人抓起,又驚又喜,這一下成功,遠非他始料所及,用力甩出,滿擬就算不能傷敵,也可全身而出商家堡。哪知舉臂力揮,趙半山手掌翻過,反而將他手腕拿住,這一甩竟沒將他摔出。
陳禹大驚,左掌隨即向上揮擊,趙半山居高臨下,右掌按落。啪的一聲,雙掌相交,兩隻子掌就似用極黏的膠水黏住了。陳禹左掌前伸,趙半山右掌便後縮,陳禹問奪,他便跟進,胖胖的身軀,仍雙足離地,為陳禹舉在半空。
按常理一人給對手舉起,已處於必敗之地,但趙半山知對方功力與自己相差太遠,故行險著,要將平生所悟到最精奧的借力打力拳理,指點胡斐,雙足離地,身子凌空,其行動之不能自如,已到極處,所有招數勁力,純須順應對手,要從不由自主之中而得自由自在,可說是武學的最高境界,而胡斐之所不明者,也正在此。
他左手抓住陳禹右腕,右掌與他左手相黏,不論陳禹如何狂甩猛摔,始終不能使他有一足著地。趙半山二百來斤的身子壓上對方雙臂,初時陳禹尚不覺得怎樣,時刻稍久,膀子上的壓力越來越重,就似舉了一塊二百多斤的大石練功一般。若真是極重的一塊大石,也就罷了,但趙半山人在空中,雙足不絕尋暇抵隙,踢他頭臉與雙目。
陳禹又支持片刻,已是額頭見汗,猛地一個箭步,縱向柱邊,揮手運力,想將敵人身子往柱子上撞去。趙半山右足早出,撐在柱上。先前他身子在半空,壓在陳禹膀上的只能是自身重量,要加上一兩一錢的力道也是絕不能夠,此時撐了柱子,一股強力如泰山壓頂般蓋將下來。陳禹雙臂格格作響,如欲斷折,暗叫:「不妙!」急忙躍開。
這時他全身大汗淋漓,漸漸濂透衣衫,不論使地堂拳著地打滾,或縱橫跳躍,趙半山始終身在半空,將自身重量壓在他身上。胡斐見趙半山的武功如此神妙,又驚奇,又歡喜,體會他不使半分力道,卻能制敵的妙理精義。只見陳禹身上汗水一滴滴地落在地下,就像是在一場傾盆大雨下淋了半天一般,不多一會兒,滿地都是水漬。
胡斐還道他是出盡全力,疲累過甚。馬行空、王劍英等行家,卻知陳禹每流一滴汗水,功力便消耗一分,待得汗水流無可流,那便是油盡燈枯、斃命之時了。
陳禹自己也何嘗不知,只覺全身酸軟,胸口空洞洞地難受之極,猛地想起:「我使雲手累死呂希賢之時,他身上所受、心中所感,定與我此時一般無疑。這叫做自作自受,眼前報應。」一想到性命難逃,不禁害怕之極,剛勇之氣盡消,再沒半分力道相受,突然間雙膝跪下,哀聲號叫:「趙三爺饒命!」趙半山輕輕向後一縱,伸出右掌,喝道:「留著你這奸徒何用?」正要揮掌向他天靈蓋擊落,卻見他仰臉哀求,滿面驚懼悽慘之色。
趙半山素來心腸仁慈,縱遇窮凶極惡的神奸巨憝,只要不是正好撞到他在胡作非為,常起憐憫之心,擒住了教訓一頓,即行釋放,讓他。後得能改過遷善。此時陳禹筋脈散亂,全身武功已失,已與廢人無異,就算不痛改前非,也已無能作惡,眼見他神情可憐,右掌停在半空,不即擊落,轉頭向孫剛峰道:「孫兄,此人的功夫已經廢了,憑你處置吧。只是小弟求一個情,留他一條性命。」
孫剛峰望望趙半山,又望望陳禹,甚是為難,轉頭看呂小妹時,見她雙目中噴出怒火,恨恨地瞪著陳禹,登時有了主意,撲翻身軀,向趙半山便拜,說道:「趙三爺,今日你為我北宗清理門戶,孫某永感大德。」說著連連磕頭。
趙半山忙也跪下還禮,說道:「孫兄不必多禮。路見不平,拔刀相助,乃是我俠義道本分之事。何況你我問門,休戚相關,何勞言謝。」只見孫剛峰站起身來,右手中捤著明晃晃的一柄尖刀。趙半山站直身子,突然見到尖刀,微感詫異,退了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