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2頁
胡斐快步來到相國夫人屋外,只見七八名衛士站在門口,若向前硬闖,未必能迅速過得這一關,心念一動』繞著走到屋側,提聲喝道:「任通武,你幹什麼?闖到太夫人屋裡來,想造反麼?」任通武更加摸不著半點頭腦,結結巴巴地道:「我……我……」
胡斐喝道:「快停步,你圖謀不軌麼?」眾衛士聽他吆喝,吃了一驚,紛紛奔來。胡斐伸掌托在任通武背上,掌力揮送,他那龐大的身軀飛了出去,砰的一聲,撞上了窗格,登時木屑紛飛。胡斐叫道:「拿住他,拿住他!快,快!」
眾衛士一擁而上,都去捉拿任通武。胡斐大叫:「莫驚嚇了太夫人!」叫嚷著衝進房去。只見太夫人雙手各拉著一個孩子,驚問:「什麼事?」那兩個孩子兀在啼哭,叫著:「要媽媽,要媽媽。」胡斐道:「有刺客!小人保護太夫人出去。」太夫人多見事故,一凜之下,心中起疑,喝道:「你是誰?刺客在哪裡?」胡斐不敢多耽,又惱恨她心腸毒辣,搶上一步,反手便是一掌。
這太夫人貴為相國夫人,當今皇帝是她情郎,三個兒子都做尚書,兩個媳婦是金枝玉葉的公主,出世以來,哪裡受過這般毆辱?胡斐雖知她心腸之毒,不下於大奸巨惡,但終究念她是個年老婦人,不欲便此傷她性命,這一掌只使了一分力氣。饒是如此,她右頰已高高腫起,滿口鮮血,跌落了兩枚牙齒,驚怒之下,幾乎暈去。
胡斐俯身對兩個孩子道:「我帶你們去見媽媽。」兩個孩兒登時笑逐顏開,伸出四條小手臂,要胡斐抱了去見母親。胡斐左臂伸出,一臂抱起兩個孩子,便在此時,已有兩名衛士奔進屋來。
胡斐心想,若不借重太夫人,實難脫身,伸右手抓住太夫人衣領,喝道:「太夫人在我掌握之中,你們上來,大家一齊都死!」說著搶步便往外闖。
這時幾名衛士已將任通武擒住,眼睜睜地見胡斐一手抱了兩個孩子,一手拉著太夫人直往外奔。眾衛士投鼠忌器,哪敢上前動手?連聲唿哨,緊跟在他身後四五步之處,手中刀劍距他背心不過數尺,雖見他無法分手抵禦,終究不敢遞上前去。胡斐心中也暗暗叫苦,眼見園中眾衛士四面八方地聚集,自己帶著一老二少,拖拖拉拉,哪裡能出府門?敵人縱心存顧忌,但只要有人大膽上前,自己總不能當真便將太夫人打死,而且打死了又有何用?
無法可施之下,只有急步向前。這一來雙方成了僵持之局,眾衛士固然不敢上前動手,胡斐卻也不能脫出險地,時候一長,衛士越集越多,處境便越危險。一時苦無善策,只有豁出了性命不要,走一步便算一步。聽得叫嚷傳令之聲四下呼應,他一手抱著孩子,一手拖著老夫人,行走不快,只往黑暗處闖去。
便在此時,忽見左首火光一閃,有人大聲叫道:「刺客行刺公主!要燒死公主啦,要燒死公主啦!」胡斐一怔,聽叫嚷之聲正是周鐵鷦。但見濃煙火焰,從左邊的一排屋中沖天而起。只聽周鐵鷦又叫:「大家快去救火,莫傷了公主,我來救太夫人!」
那和嘉公主是當今皇帝的親生愛女。若有失閃,福康安府中合府衛士都有重罪。周鐵鷦在福康安手下素有威信,眾衛士又在驚慌失措之下,聽他叫聲威嚴,自有一股懾人之勢,於是一窩蜂地向公主的住所奔去。
胡斐已知這是他調虎離山之計,好讓自己脫困,心下好生感激。只見周鐵鷦疾奔而至,揮刀虛張聲勢地摟頭砍到。胡斐向旁閃開,喝道:「好厲害!」將太夫人向他一推。周鐵鷦扶住太夫人,負在背上。胡斐一手抱了一個孩子,腳下登時快了,只聽周鐵鷦又提氣叫道:「刺客來得不少,各人緊守原地,保護大帥和兩位公主,千萬不可中了刺客的調虎離山之計。」眾衛士一聽「調虎離山」四字,均各凜然,不敢再追。
胡斐疾趨花園後門,翻牆而出,卻只叫得一聲苦,但見東面西面,都是黑壓壓的一片,站滿了衛士。他抱了兩個孩子,越過一大片空地,搶進了一條胡同。眾衛士大呼:「拿刺客,拿刺客!」自後追來。
胡斐奔完胡同,轉到一條橫街,見前面一輛騾車停在街心。胡斐急躍上車,叫道:「快趕,快趕!重重賞你銀子!」車夫位上並肩坐著兩人。右邊一個身材瘦削的漢子一提韁繩,鞭子啪的一響,騾子拉著車子便跑。
胡斐喘息稍定,只覺奇臭沖鼻,定睛看時,見車上裝滿了糞桶,原來是挨門沿戶為人家倒糞桶的一輛糞車,心想:「怪不得半夜三更的,竟有一輛騾車在這兒?」回頭望時,見眾衛士大聲吶喊,隨後釋來。
他提起一隻糞桶,向後擲了過去。這一擲力道極猛:商名奔在最先的衛士登時給糞桶撞倒,淋漓滿身,一時竟然爬不起來。其餘眾衛士見狀,一齊駐足。這些人都是精選的悍勇武士,刀山槍林嚇他們不倒,但大糞桶當頭擲來,卻誰也不敢嘗一嘗這股滋味。
騾子足不停步地向前直跑,過不多時,後面人聲隱隱,眾衛士又趕了上來。福康安是當朝兵部尚書,執掌天下兵馬大權,府中衛士個個均非庸手,給胡斐接連兩晚鬧了個天翻地覆,眾衛士怎敢不捨命狂追?眼見糞車跑遠,糞桶已擲投不到,各人踏過滿地糞水,鍥而不捨地繼續追趕。
胡斐心下煩惱:「倘若我便這麼回去,豈不是自行泄露了住處?馬姑娘未脫險境,怎能引鬼上門?但若如不回住處,卻又躲到哪裡去?」便這麼尋思之際,眾衛士又迫得近了些,只害怕糞桶,不敢十分逼近,各人均想:「咱們便是這麼遠遠跟著,難道在這北京城中,你還能插翅飛去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