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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斐見他單刀上下揮盪,神色狂怒,只怕一個克制不住,順手便往馬春花身上砍了下去,當即搶上前去,隔在二人之間,左掌起處,已按在徐錚胸前,微一發勁,將他推得退後三步,笑道:「徐大哥,天下有誰想動馬姑娘一根毫毛,除非先將我胡斐殺了。」徐錚一愕,怒道:「你……你……連你這乳臭未乾的孩子,她也勾搭上了?」
啪的一聲,馬春花縱上前來打了他一記耳光。徐錚一來狂怒之下神志不清,二來胡斐夾在中間,擋住了他眼光,這一巴掌竟沒能避開,結結實實的,打得他半邊臉頰也腫了。
胡斐卻不懂徐錚這句話是什麼意思,也不明白馬春花何以大怒。在他心中,自己給商老太擒住拷打之時,馬春花曾向商寶震求情,後來又求他釋放自己,雖然自己已經先脫捆縛,但對她這番眷念之恩,卻銘感於心。何況在他少年人隱隱約約的心中,對馬春花也早有一份說不清楚的慕戀之意。此時馬春花與師哥起了爭執,他是全力維護。
徐錚見過胡斐與王氏兄弟動手,論到武功,自知與他可差得太遠,但心情激動之下,連性命也不理會了,還顧什麼勝負?單刀直上直下地往他頭上、頸中、肩頭連連砍去。胡斐既不邁步,亦不後退,只是站在當地,在他刀縫間側身閃避,突然左手伸出,一拳向他鼻樑打去。徐錚舉刀橫削,斫他手臂。胡斐這一拳乃是虛招,打到一半,手臂拐彎,翻掌抓住他手腕,順勢一扭,已將單刀奪在手中,跟著轉過身去,將刀交給馬春花。他將背脊向著徐錚,當真是藝高人膽大,對之絲毫不加提防。
徐錚知道再斗也已無用,長嘆一聲,再也忍耐不住,忽地大放悲聲,叫道:「師父,師父,你老人家也不管管嗎?」回身掩面便走。
馬春花猛吃一驚,問道:「我爹在哪裡?」提刀趕去。徐錚不答,低首疾行。馬春花連問:「爹爹怎麼了?」不住追趕。
福公子站得遠遠的,沒聽清楚他師兄妹的對答,只見馬春花追趕徐錚而去,心中急了,叫道:「春妹,春妹,回來,別理他!」馬春花掛念父親,不理會福公子的叫喊。福公子見鋼刀已到了馬春花手中,不再懼怕徐錚,快步趕上。
追出十餘步,忽見一株大樹後轉出一人,五十餘歲年紀,身形微胖,唇留微髭,正是紅花會的三當家千手如來趙半山。
福公子和他一朝相,只嚇得面如土色,半晌說不出話來。
趙半山笑道:「福公子,你好啊!」福公子雙手一拱,勉強道:「趙三當家,你好。」再也顧不得馬春花如何,轉過身來,飛步便行,直奔出十餘丈,回頭向趙半山一望,腳步更加快了。
霎時之間,福公子向北,徐錚與馬春花向南,俱已奔得影蹤不見,只有趙半山臉帶微笑,胡斐神色迷茫,相向站在高坡之上。
胡斐道:「三哥,這福公子認得你啊,他好像很怕你。」趙半山微笑道:「不錯,他曾落在我們手中,很吃了些苦頭。」
原來這福公子,正是當今乾隆皇帝駕前第一紅人福康安。他是乾隆的私生兒子,曾遭紅花會群雄擒住,逼得乾隆重修福建少林寺,不敢與紅花會為難,紅花會才放了他。此時事隔數年,忽然又與趙半山相遇,他只道紅花會群雄從回疆大舉東來,只嚇得魂飛魄散,不敢再去追尋馬春花。與王劍英等會合後,急急回北京去了。
胡斐見福康安不會武藝,對他未加留意,沒再追問他的來歷。趙半山伸出右手,握住他手,二人攜手同行,走了里許,來到路旁一所茶鋪之前。趙半山道:「賢弟,送君千里,終須一別,你我就此別過。」胡斐雖戀戀不捨,但他生性豁達豪邁,說道:「好,三哥,過幾年等我長得幾歲,到回疆來尋你相會。」趙半山點頭道:「我在回疆等你便了。」從懷中取出一朵紅絨紮成的大紅花來,說道:「賢弟,天下江湖好漢,一見此花,便知是你三哥的信物。你若遇上急需,要人要錢,憑著此花,向各處朋友儘管要便是。」
胡斐接過了放在懷內,好生羨慕,心想日後學到三哥的本領未必為難,但要學到他朋友遍天下的交情,卻大大不易。趙半山到茶鋪倒了兩大碗茶,將一碗遞給胡斐,說道:「以茶代酒,你我喝了這碗別酒吧。」二人舉起碗來,仰頭飲干。
趙半山問道:「賢弟,你的武功是誰教的?」胡斐道:「我是跟著家傳的拳經刀譜學的,只學了招式,運用變化之道全然不會,可惜沒人指教。今日才得三哥指點,你才是我真正的師父。」想到不能跟他多學一些時候,很覺不舍。
趙半山道:「你家傳的武學書中,可有講到練內功嗎?」胡斐道:「最後一部分是教內功的,可惜一則太難,二則還來不及練。」趙半山道:「武學之道,內力乃是根基,內力強了,招式變化想也不用想,內然而然就出來了,而且一招一式,勁力大了幾倍。你學武十分聰明,但練內功是死功夫,不能靠聰明。一板一眼地照式而練,循序漸進,年深月久,功力自進。你家傳武學高明之極,和我所學的太極拳各有所長,旳功必定也是好的,我們所學不同,我就教你不到了。但願你在聰明機變之上,再加上刻苦勤練。」胡斐道:「是。我大了之後,武功與為人能像三哥一樣,那就心滿意足了。」
趙半山拍拍他肩頭,說道:「賢弟,你三哥沒什麼了不起,你將來所作所為,一定要勝過三哥十倍,那才真正是男子漢大丈夫。」胡斐道:「可惜我爹爹過世得早,今日得見三哥,我做人才有了榜樣。」